第22章 跑步穿過中關村(1)(3 / 3)

誰的手機又響了,曠夏把手機重新拿起來。還是跟她沒關係。敦煌覺得她有事,心想算了,見好就收吧。就說,要不就吃到這裏,見到她很高興,他請客。然後招手要買單。

“我來,我來。”曠夏爭著掏錢包。“說好我請的。”

敦煌做一個製止的動作,曠夏真就聽話地把錢包放下了。敦煌腦子嗡的一聲,你怎麼就這麼實在呢。他裝作到掛在椅背上的衣兜裏找錢,感覺全身在兩秒鍾之內起碼出了一斤的汗。隻好冒險用一次保定教他的方法了。他在左口袋裏摸索半天,眉頭皺起來,趕快又去右口袋裏摸,立馬跳起來,驚慌失措地說:

“我錢包沒了!手機也沒了!”

“不會吧?你再找找。”曠夏也站起來。

敦煌又去摸口袋,幹脆把衣服提起來,當著曠夏和服務員的麵將內側的兩個口袋翻出來,當然空空如也。“一定是被偷了!”他說,“我進來的時候還在。”然後對服務員說,“你們店裏有小偷!”服務員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嚇得直往後退,好像害怕小偷附了她的身,連連擺手,說:“沒有,沒有啊。”她驚恐的樣子讓敦煌有點不忍,但戲開始了就得演下去。

周圍的客人筷子停在半空,扭過頭來看,熱情洋溢地看著丟了錢包和手機的敦煌,又稍稍後仰身子,以便證明自己的清白。舞台越搭越大了,敦煌硬著頭皮也得把獨角戲唱下去。

“你沒記錯?沒放包裏?”曠夏說。

“不可能錯。錢包裏有六百塊錢,好像不止,記不清了。還有一張建行的卡、身份證、一張五十塊錢的手機充值卡,都丟了!錢無所謂,關鍵是身份證,補辦一個太麻煩了。我那手機才買了不到一個月,一千多塊錢哪。”

他竭力把自己弄成一個嘮嘮叨叨的祥林嫂,所有顧客都往這邊看。小服務員果然怕了,趕快去找領班。等領班過來,曠夏發現了一個問題,服務員竟然沒用衣服罩罩住敦煌的上衣。如果罩了,錢包和手機就不可能被偷。部分責任在火鍋店。衣服罩的確沒罩,反而是敦煌的上衣套在衣服罩上。領班沒承認是店員失職,氣短是有了一點,解釋說,店門上已經寫明,顧客的錢財自己保管好,丟失本店概不負責。敦煌和曠夏不答應了,如果罩了衣服還丟,當然不會連累飯店,問題是現在沒罩啊,誰知道是否有意不罩。意思很明白了。

“對您丟失的財物我們十分抱歉,”領班最後扛不住了,“要不給你們打個八折,這事就到這裏。再送兩瓶免費的壓驚啤酒,怎麼樣?”

曠夏說好吧。敦煌不答應,至少五瓶!

領班說:“先生,我隻有這麼大的權限。”

敦煌說:“那好,讓你們經理來。”

領班猶豫一下,走了。曠夏問敦煌手機號多少,撥一下看小偷還在不在店裏。敦煌說了一個號,曠夏撥了,已關機。徹底沒戲,死心吧。敦煌心裏說,早就死心了,那是三個月前的號,手機早不知道扔哪去了。過兩分鍾領班回來了,身後的服務員端著五瓶啤酒。敦煌讓打包給曠夏帶走,很不好意思到頭來讓她破費。曠夏說本來就該她請,看了看手機,塞進了包裏,讓服務員打開,現在就喝!敦煌想,喝就喝,誰怕誰,正好沒過癮。

現在才真正開始。曠夏喝得更爽快了,如同易水送別,酒杯碰得決絕悲壯。喝。喝。兩瓶下去她就隻會說喝喝了,慢慢歪倒在桌子上。

“沒事吧你?”敦煌說。

“沒事,喝。喝。”曠夏嘴裏像含了個魚丸子。然後突然就哭了,“我想回家,送我回家。”

敦煌說好,現在就送你回家,一邊把剩下的那瓶酒嘴對嘴喝完了。還好,曠夏基本上明白家在哪裏,一說敦煌就知道了。三個月前,他對海澱這一帶和老北京一樣熟悉。她住芙蓉裏西區一個一居室的房子,三樓,租的。敦煌把她弄上樓,開了門發現滿屋都是大大小小的白柳條筐子,一筐筐的碟片。筐上貼著紙簽,注明歐美、印度、韓國、日本、武俠,等等。他正打算找“三級”和“毛片”字樣,曠夏在床上閉著眼說:

“水。喝水。”

水瓶空的。敦煌讓她忍一忍,等把水燒開,曠夏睡著了,還打著小呼嚕。敦煌端著水杯在一把舊木椅子上坐下,等水涼下來。屋子裏陳設簡陋,除了曠夏身底下的大雙人床,大家夥就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是舊電視機和一台八成新的影碟機,此外就是碟片筐子。他東瞅瞅西看看,一杯水被自己喝完了。他想不出今晚餘下的時間該怎麼打發,準確地說,這一夜他該到哪裏去安頓自己。聽著曠夏的小呼嚕,敦煌突然覺得自己挺可憐的,連個窩都沒有。他在北京兩年了,就混成這樣,靜下來想想,還真有點心酸。當時把那半死不活的工作辭掉,滿以為到了北京就能過上好日子,現在連人都半死不活了。口袋裏隻有二十二塊四毛錢。他又倒了一杯,打算等她再要就端過去。

敦煌一筐筐找,沒找到毛片,連張名副其實的三級片也沒找到,隻有“情色”片。看封麵上的女人都露胳膊露腿的,那都是虛張聲勢,很可能整部片子裏就露那麼一下子。最後找到一部應該會黃的碟,《色情片導演》,打開影碟機和電視,在靜音狀態下悄悄看起來。看了半截還沒有激動人心的場麵,敦煌興味索然,坐在椅子上就睡著了。等他猛然醒來,碟片已經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