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躺在病床上,不想你還想什麼。
生病,也不告訴我。
我也沒準備要生病,怎麼告訴你。
要是我能照顧你,多好。
你這樣想,我就很感動了。
這些天,我終於明白了我是多麼愛你。
我也是。
若是看不見你,我會死的。
若死,就一起死。
我們見麵吧,我無法忍受網絡的虛擬了。
雖然章豪對見麵有點別扭,但既然這麼說了,見麵的要求也就不可拒絕,當他們互告了住址,發現原來就住在同一城市裏,見麵並不困難,這樣,見麵的要求就更不可拒絕了。等到約定明晚在帝國大廈六十二層樓頂茶座見麵,才發現原來他們是不認識的。章豪感到有點荒唐,說:這樣吧,我左手拿著柏拉圖的《理想國》。冬天裏最冷的雪說:那我就右手拿著《理想國》。
下了網,章豪對著電腦露出了幾絲微笑,他確信冬天裏最冷的雪是愛上失戀的柏拉圖了,這究竟是什麼愛情?但不管怎麼說,總可以證明戀愛確實是說出來的。或許這就是未來的戀愛模式。
章豪就坐在電腦麵前,想象著即將到來的約會,直到察覺老婆出現在背後,才轉身看看老婆,說:你起來了。但諾言不準備跟他說話,臉上是幾千年前早描述過的表情:冷若冰霜。好像她一眼就看見了章豪腦子裏的想象,隨即掉頭走了,房門的響聲似乎很憤怒。這樣,章豪的想象不可避免地改變了方向,晚上的約會好像是對老婆的背叛,好像是一場婚姻的結束和另一場婚姻的開始。其實不是這樣的,約會不過是一種想象的終點。章豪甚至還沒有用身體談一場戀愛的準備,先與老婆吵架,然後跟另一個女孩約會,不過是時間上的巧合,這樣的吵架和這樣的約會,都是遊戲,都是沒有意義的,而且都是章豪不願意的。
章豪這樣想著的時候,對晚上的約會也厭倦了。
九
章豪睡了一整天的覺,睡得腦子糊糊的,起來吃了一包方便麵後,總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又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心裏很有點不安,老半天才發覺原來老婆沒回來。不回來就不回來吧,找到了原因,章豪也就心安。習慣性地打開電腦,又突地想起與冬天裏最冷的雪約好晚上見麵,看看時間,怕要遲到了,章豪罵一句混蛋,就趕緊赴約。
帝國大廈是這個時代的象征,就像一具陽物挺立在城市的胯部,那地方是大家都熟悉的,去過的,站在樓頂俯視全城,很覺得人是有螞蟻那麼了不起的。章豪趕到頂樓,慌亂地掃視了一遍茶座,見沒有右手拿著《理想國》的女孩在這兒坐等,鬆了一口氣,讓小姐領到一個靠窗的空位坐下,先要了一杯太湖出產的“碧螺春”。這樣一邊喝茶一邊等著,是很合適的,章豪漸漸地沉靜下來,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帶柏拉圖的《理想國》,這才能確認坐在這兒的章豪就是失戀的柏拉圖?章豪又罵一句自己混蛋。
不久,冬天裏最冷的雪出現了,章豪看見她的右手如約半舉著《理想國》,就像機場裏接客的人舉著紙牌子,樣子有點可笑。這本書是不合時宜的,多餘的,她的手也是不應該半舉著的,章豪就立即慶幸自己忘了帶書。她站在門口,目光在茶座裏緩慢地移過來移過去,顯然是在尋找同樣的另一本書。章豪就起身朝她走去,但是冬天裏最冷的雪並不認識他。章豪朝她微笑,她驚疑地後退了一步。章豪說,冬天裏最冷的雪。冬天裏最冷的雪說,什麼意思?章豪說,不是你的名字?冬天裏最冷的雪說,你怎麼知道?章豪說,我就是失戀的柏拉圖。冬天裏最冷的雪就疑惑地盯著他的手看,章豪說,不好意思,我的《理想國》在路上丟了。冬天裏最冷的雪這才覺著這個人就是失戀的柏拉圖。但對他的左手沒有拿著《理想國》還是不滿意。
章豪替她也叫了一杯“碧螺春”,然後互相開始飄忽的注視,章豪首先想到的是照片,她與照片有些像,又似乎不像,不像的原因大約是眼前的冬天裏最冷的雪距離太近了。茶座的光線暗淡的、恍惚的,近乎玻璃外麵的夜色,但就是這樣的光線,冬天裏最冷的雪還是太逼真了。逼真得使章豪感到緊張,冬天裏最冷的雪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章豪想說點什麼,可突然似乎忘了怎樣說話,他已習慣對著電腦用手與她交談,而一旦改變方式麵對麵用嘴交談,肯定是不習慣的。章豪的嘴張了一下,又閉上,目光從她身上往下,落在桌麵的茶杯上,見杯中的茶葉在水中漸次張開,鮮活起來,終於找到了話說,他說,喝茶吧。
冬天裏最冷的雪說,嗯。
章豪喝了一口,冬天裏最冷的雪也喝了一口,章豪又喝了一口,冬天裏最冷的雪也再喝一口,章豪不好意思再喝,說碧螺春挺好喝的,而且很女性化。
冬天裏最冷的雪說,我不懂。
章豪找到了一點感覺,說,碧螺春的香味,很像女孩浴後散發出來的體香。
是嗎?我倒沒感覺。
然後又沒話了。關於碧螺春,章豪其實說得不錯的,給碧螺春作廣告詞也是蠻好的。這樣的語言,若是在網上,大約是可以獲得讚賞的,麵對麵不知道為什麼就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