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描寫,既有客觀的寫照,更有主觀的滲透,將大自然美中的和諧與不協調,交相映襯、碰撞,以托出作者油然而生的畫外之音,令讀者有所咀嚼與深思,從而使作品的容量與深度,都得到有機的拓展。
此外,碧野在景物描寫中還一分注重結構技巧以及色彩光影效應的運用。例如其名篇《天山景物記》便采用了一係列的畫麵剪輯與組合。--環視全文,我們可以看到雪峰、溪流、森林、牧場、天然潮等諸多動人的鏡頭畫麵,不斷撲麵而來又逐漸隱退而去,令人隨著作者輕盈靈活的筆觸,如同進入了一座美麗的屏風之間,目不暇接而心曠神怡。至於色彩光彩效應的渲染表現,在這篇作品中也同樣有生動的映證,如:山色逐漸變得柔嫩,山形也逐漸變得柔和,很有一伸手就可見《白雲,綠樹,金花》以觸摸到嫩脂似的感覺。這裏溪漉緩慢;縈輔著每一個山腳,在輕輕蕩漾著的溪流兩岸,滿是高過馬頭的野花紅、黃、藍、白、紫,五彩繽紛,像織不完的織錦那麼綿延,像天邊的彩霞那麼耀眼,像高空的長虹那麼燦爛。
特別誘人的牧場的黃昏,周圍的雪峰被落日映紅,雪峰的紅光映射到這遼闊的牧場上,形成一個金碧輝煌的世界,蒙古包、牧群和牧女們,部鍍上丁一色的玫瑰紅,當落日沉沒,周圍雪峰的紅光逐漸消褪,銀灰色的暮靄籠罩草原的時候,你就可以看見無數點點的紅火光,那是牧民們在燒起銅壺準備晚餐。這種色彩、光影的變化,是隨著作者觀察點的俯仰、視距的遠近以及氣候的晨昏夕陰而變化的,而碧野正是善於捕捉這種瞬間的特殊感覺,為讀者創造出一幅幅氣韻生動的圖景,令人感受到一種詩畫般的意境。
當然,景物描繪隻是一種技法與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它往往與人事密切相聯,為人物的活動、事件的展開以及作品主旨的表現提供外在的因素。由此,也使我們注意到碧野在處理景物與人物關係時的多種方式。一種,表麵上似乎純然寫景,人物虛化,實際上卻是因景見人,景以人變,從大自然的變化中表現出時代前進的步伐,像《富春江畔》、《長江,母親的河流》、《山城燈火》等篇,都不同程度地具有這種特點。另一種,是把人與自然的交織結合放到突出的位置,借以體現人在大自然中的堅強開拓乃至獻身精神,像《情滿青山》、《黃泥小屋》、《武當山記》、《靜靜的排潮》等,即屬於這一類型的代表。此外還有一種,諸如《蘆溝橋情思》、《神女的祝福》等,則是把景物描寫放到曆史的長河中。運用有關的史實、傳說,表現時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令人由景及物,及事、及人,產生深遠的退想與綿綿的情思。例如:
就在這水霧蒙蒙的高山峽穀,在過去,白天虎嘯,黑夜狼嚎;炊煙稀疏,山田瘠薄;流急灘險,纖夫在崛岩亂石間擰斷筋骨,有人在隔絕人世的密林中燒起孤煙,在懸崖上架起木屋,在高峽間開墾石田,多少世代了,人們生活得像森林一樣黝暗。陽光吝嗇,在峰巔一露麵就過去丁,猛獸眼睛的綠光,就算是夜裏的燈……
大地一聲春雷,震醒了峻嶺河川。人們從老林中走出來,從懸崖上縋下來,從岩穴裏鑽出來,為了擺脫世代的貧窮與苦難,開始向大自然展開搏鬥……
這段文字,有如一幅凝重的油畫,但它不是靜止的,透露出一種渾厚的美感:即昔日的悲壯美與今日雄壯美交相迭映,給人以深邃渾厚的時空感和悍獷雄健的藝術感染力。
碧野曾談到:我寫的散文,介於小說和詩歌之間,一方麵,我在自己的散文中,注意像小說那般進行剪裁;另一方麵,我又在自己的散文中追求詩的意境。這種體會與總結,頗為準確地概括出碧野散文的某種藝術個性與作品風貌。也就是說,在碧野的散文創作中,確有相當一部分注重人物的刻劃,情節的貫穿與展開,具有小說意味。例如其名篇代表作之《情滿青山》,便是一篇情節生動,人物鮮明,具有故事性的散文。這篇作品,以凝重的筆觸,描寫了一個大型水電工程指揮長老黑,與曾在革命戰爭歲月裏救護過他的老醫生一家結下骨肉之隋的動人故事。在手法技巧上,通過精心的剪裁布局,借助回憶和聯想,巧妙地將現實與曆史交織起來,把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發生的事件縱橫穿插,刻畫出老醫生、泉姑、老黑的高貴品格與精神境界,整個作品娓娓而敘,令讀者循著人物、情節的線索順流而下,被罷不能,在一定程度上確有讀小說般的藝術感染力。倘若抽出其中的某些片斷閱讀,簡直與小說極為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