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道出了這小小驛站的自然風韻。
小藤姑娘舉手掠了掠落到額頭上的發絲,映著火光,眼睛含笑地說:西藏高原上的氈房,內蒙古草原上的蒙古包,新疆戈壁灘上的帳篷,各有各的風味!
我吃驚地看著小藤姑娘問:你怎麼知道?
你不要小看我們的小藤,她知遭的事可多哩!全國探礦隊、中央森林考察隊、中國藥物調查隊,都來過選衝霄嶺,住過她這驛站嗬!年輕司機一邊用火棍撥著火,一邊誇讚遭。
我碰見山外來的人,隻是喜歡問一問……小藤姑娘在火光中紅著臉說。忽然把頭一歪,好像在傾聽黑夜山林中的動靜。
有狼嗎?我屏息著低聲問。
來車了!小藤姑娘急急忙忙把烤幹的衣服疊好放到我們的床頭上,然後一個箭步跳出門去,消失在黑暗中了。
山林遠處果真隱隱約約地傳來了馬達嗡嗡的聲音,
這姑娘比我開車的耳朵還靈!年輕司機笑著說。
我跟著年輕司機走出木屋,在黑壓壓的森林中等!好一會,才看見汽車前燈的白光遠遠地射到這山頂上來。
幾輛滿載山貨出山的載重汽車,從山後爬上衝霄嶺,開進驛站的林中空地來了。
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晚呀?小藤姑娘迎著白花花的車燈飛跑著去迎接。
司機們個接著一個打開車門跳下來,親親熱熱地圍著小藤姑娘說話:
半山腰裏有塌方,車子差一點開不上來呢!
我!還打算在黑老林裏過夜嗬!
我跟著年輕司機走攏去淒熱鬧。
老站長聽見人聲嘈雜、也跑到林中空地上來了。
不知道什幺時候,小藤姑娘提來了一盞馬燈。隻見她扛著一把鐵鍬對老人說:
老站長,他們餓了,你快替我給他們做飯吃,我到一邊看一看!
去告訴一聲道班就是啦!老站長在馬燈光中眯縫著眼睛慈祥地對她說,
道班在嶺腳!,一去一來就天亮啦,怕影響行車!她提高了聲音說。
司機們一看小藤姑娘準備去清理塌方,就紛紛地跑到木屋裏去拿鍬拿鎬。
和我一塊的年輕司機台勇當先地跟上了小藤姑娘,我也不甘落後跟了上去。可是小藤姑娘把馬燈提高照了照我的臉,輕輕地推了我一把說:夜黑崖陡,你沒有爬慣山路!
衝霄嶺萬丈高,體可不能去!老站長一把拉著我往木屋裏走。
我被拉進宿舍隔壁的一間小木屋裏來。這裏隻有一張本板床、一張白木桌子、一把凳子,簡陋得很。
你看,小藤就是這一號姑娘,克己為人。她住在這衝霄嶺上,就像藤爬崖壁似的,不管風吹雨打,扒得可牢哩!老站長邊說邊把一個盛滿泉水的鐵鍋吊在火塘上,熬一鍋小米粥,等著司機們回來消夜。
在撥旺了的火光中,我忽然發現牆角裏有一個用樹枝荊條做成的小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刊。
這許多書都是小藤的嗎?我詫異地同道。
人家還是個女秀才哩!老站長在火光中捋著斑白的胡子笑吟吟地說。
她上過學嗎?
她初中畢業的那一年,就進山來工作了!
她家住哪裏?
住大地方武漢!
我心裏一陣驚喜,在這以前我一直以為小藤是一個山姑哩!
她到這驛站上來工作幾年了?我十分感興趣地追根問底。
這條公路剛剛修成,地就來到衝霄嶺……老站長掐指一算,五十年頭啦!
一談到小藤姑娘,好像引起了老站長的無限感慨。隨著夜深泉流的淙淙聲,他的話越來越多了。
原先這衝霄嶺是一座惡山猛林,隻有一條手扒崖的嶙岣小石路,來往行人隻是一些縋繩采藥和背簍馱鹽的窮苦山民。老人年輕的時候,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來到衝霄嶺頂上開荒種一點包穀。小小的篷寮成了過往山民躲避雷雨和落腳過夜的地方。
一年又一年,山花寂寞開。老人由年輕到兩鬢染霜,心想這一輩子隻有和荒山同老了。沒想到晴天春雷滾山響有人炸山把公路修上衝霄嶺來了。手扒崖開成了明光大道縋繩背簍換成了大汽車,小小的篷寮變成了這座大木屋,他也當上衝霄嶺驛站的站長了。
我是枯木逢春花再發小藤是鳳來衝霄嶺!老站長說著縱情地大笑。
在笑聲中,老站長忽然從樹皮釘成的小櫃子裏拿出一個厚本子,遞給我說:你看看這上麵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