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鏡湖山莊。
白雪茫茫,千裏清寂,驛路梅影,花葉扶疏。
“你說什麼?你要走了?”
水冰汐微微一怔,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夏侯君晟。閃爍的燭光跳躍,勾勒一地倉促的弧度。
“恩!”
夏侯君晟輕輕點了點頭,隨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墨眉微蹙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沉。
水冰汐皺眉:“為何走得這麼匆忙?”
夏侯君晟:“蕭寒已經攻下九江郡,宇文愷也已駐軍彭城,如今的徐州不過是甕中之鱉,籌劃多年的布局是時候收網了。”
水冰汐:“……”
冰眸微動,沉默未語,她知道這些事情不是她能阻止,唯一所給的隻有牽掛。
“一路保重!”
水冰汐柔聲囑咐,伸手取過衣架上潔白的狐裘披風,輕輕為夏侯君晟係上。
徐州北靠燕趙東臨大海西轄關中,作為整個淮河防禦體係的關鍵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夏侯君晟這一戰若是贏了,天耀的南麵防禦體係便不攻自破,北上練兵一統中原指日可待。若是敗了,天耀必定會令鏡趙兩國回力反撲,到時千裏平原無所憑借,孤軍深入的天晟敗勢定如破竹,這些年付出的種種努力便功虧一簣。
從某種意義上說,鏡國在金陵城破之後即遷都徐州,利用徐州的地理形勢將夏侯君晟逼入不得不戰且不得不贏的境地,這一招不能說不毒,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鏡國固然是破罐子破摔,你不讓我安生我便不讓你好過,可拋開一切不講,鏡國除此之外又還有何更好的退路?而夏侯君晟,這個天下亂不亂都是一樣的要翻雲覆雨,鏡國遷都徐州另尋他路還是困守金陵孤單等死,對他來說又會有何不同?
水冰汐早便知道夏侯君晟有囊括四海之意,自然不會阻止,隻是亂世之中,分分合合難免荒涼,當下笑問道:“君晟連夜道我這兒,難道隻是為了和我說這些事麽?”
當年若非夏侯君晟在她和司馬少康的新房中放了北國可汗之戒,現在的她命運又會是怎樣的一幅場景?
水冰汐每當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心中都會有淡淡的遺憾,隻是人生世事變幻無常,許多時候善惡全由不得自己,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一場婚禮會讓天下格局發生大的變化,恐怕寧願在洛城的秘道機關裏死去也不會摻和進來的吧?
“你說呢?”夏侯君晟坐下來,白玉手指細細的描繪水冰汐臉上精致的輪廓,平靜的聲音從來沒有過的低沉堅決:“徐州一戰後,無論成敗寡人都不會再回廣陵!汐兒,跟我走,可好?”
不是寡人,不為權勢,他說的是跟我走,隻是跟我走,像一對平凡的戀人那樣,與子執手,相伴天涯,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水冰汐聞言微微一怔:“夏侯君晟,你……”
夏侯君晟挑眉:“當日丹陽湖中,元陽小築,你答應過寡人什麼?”
水冰汐:“……”
想了想,柔聲道:“君晟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夏侯君晟:“怎麼,想反悔?”
水冰汐:“君晟可還記得,當日我也曾經諾過,要送你一個臥虎藏龍的江湖?”
夏侯君晟凝眉,伸手將水冰汐抱進懷裏:“你一個人,寡人不放心!”
水冰汐聞言淺笑,莫名的心情大好,反手擁住夏侯君晟恬不知恥吹牛逼,死不要臉模式開啟:“我水冰汐左青龍,右白虎,三個代表在心中,一團和氣心中留,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有什麼不放心的?!”
夏侯君晟:“???”瞬間一臉黑線,冷汗滴滴的落下來。
……
人之一生,所謂情關大體有兩個階段,一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以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其二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少女情懷,嫣然豆蔻,大致是不會懂得****之苦的,故即便起了心,動了念,也不過是單純的執著癡戀,不染塵垢,超脫世俗,甘為一人生死而置之度外。可是世間之事,物欲橫流,情情愛愛終由不得自己,經曆了太多的幻月空花,再單純的少女也會成長,這時候,能遇到生命裏的那個人,便也認定是今生的良人了。這似乎無關認命,隻是千帆過盡之後,有那麼一個人會站在原地等你,已經勝過所有曾經轟轟烈烈的遇見,真實的感情從來不能用淺淺的愛與不愛就衡量清楚,隻在於繁華過後是否能看見真實吧。
水冰汐依然沒有跟隨夏侯君晟離開廣陵,那日的鏡湖山莊一別之後又是幾個日升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