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雪,鋪天蓋地,白茫茫一片,卷起入骨的冰寒。
那日雪停之時,漫山遍野白茫茫延綿到青灰色的天際,凍雲千裏,渾然不動,一頂精致的烏青色霜白頂小暖轎向慕劍山奇緲峰方向飛快移來,如山崖下一隻飛鳥扶搖而上。
大雪封山,即便是步行登上蜿蜒陡峻的奇緲峰都頗為艱險,更何況是抬轎健步如飛?
抬轎的兩名壯漢,一前一後,腳步沉穩,如履平地,額上青筋微突,運了內功挑了轎子直奔奇緲峰,一看便知內功深厚。腰間玄玉腰牌暗示著他們在慕劍山莊極高的輩份,不知轎內何人敢勞動慕劍山莊玄玉輩弟子。
轎子停在慕劍山莊金匾門下,匾上蒙的一層積雪被風吹落,露出金匾上燦然的先皇欽賜禦筆“慕劍神風”四字。
“莊規明喻,金匾前下馬下轎。”弟子朗聲,神色肅穆不容侵犯。
落轎,莊中弟子紛紛開始竊竊私語。都想要目睹這一路暢通無阻用轎子抬上山的世外高人的廬山真麵目。轎簾微動,似乎有人要出來。原本交頭接耳的弟子們紛紛屏氣凝神,唯恐錯過這武林泰鬥的麵目,數十雙眼睛紛紛投射在那轎子上。
人所共知,慕劍山莊莊主君無恕莊主為人清高傲慢,麵對朝廷勢力一向也是態度冰冷,與江湖好漢也大都是淡如水的交情。不知這大禮迎來的是何方神聖?
四周靜得出奇,連細密的呼吸聲也聽得真切。
轎簾一揚,微微揭開了一角,並沒有人下來。圍觀的弟子們不禁有些失望。正紛紛疑慮間,隻見那梅子紅色轎麵中緩緩伸出了一隻手。一隻纖細蒼白如玉的手,絲毫沒有武林人手掌的粗糙,那肌膚光滑柔嫩,轉腕間竟有羊脂般細膩的光澤滑過。輕薄如紗的雪白色春衫窄袖盈在手背間。
幽幽的聲音,“有勞。”聲音纖弱,被風吹散。在弟子們聽來,更像一句渺遠的歎息。
一把傘蓋撐開,長長的金黃色帷幔飄展垂地。
轎簾一掀,彈出簾外的是一雙月白色雲錦緞麵寶藍紋的繡花鞋。再向上看時,白色雲錦文的長裙迤邐,更襯得那身形亭亭玉立,修長俏美。兩名青玉弟子直覺一陣光芒耀眼,再抬眼偷偷看時,立刻驚得目瞪口呆,眼睛仿佛再也拔不出來。
纖柔的身材就沒入長長的傘蓋帷幔中,罩住那女子徐徐向莊門去,隻露出一截裙擺,拖在積雪未融的地上,如傍晚湖麵煙嵐般漸漸散去。
“這不是雲初小姐嗎?”有人認出來人的身份,麵色愕然,呆滯的目光送了那優雅的身影進了金匾門。
細碎的腳步聲,闊別三年的景物卻依舊熟悉,煙色記憶也隨之撲麵而來。壓抑了三年的情感仿佛隨著她的腳步在這一瞬間將他淹沒。
君無恕原本背對大門作畫,他在畫蒼鷹,提筆揮毫,勾勒出遒勁蒼挺的幾筆輪廓,就因這身後熟悉的腳步聲擱了筆。他合上眼,痛楚的神色在眉間一縱即逝。
“你竟是歸來了。”君無恕旋即換上那副漠然的表情,頭也不回的問。
素衣女子夜雲初一身重孝,風掀起發鬢上係的白紗漫無目的的飛舞。隻望著他的背影,心血翻湧,瞬間又被無名之力重重壓下,她徐徐屈膝道個萬福,“師弟別來無恙?”
君無恕倏然回身,“你同他離去時,發誓再也不會踏回這慕劍山莊一步!”
雲初淺笑了漠然望他,睫絨上帶了淚,望著他,欲言又止,神色淒哀欲絕。
“因為他,慕劍山莊昨夜一晚死了十三名弟子。”君無恕冷冷道,“早便談妥,出了這慕劍山莊大門,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他信手撚起筆,繼續那副未完的“蒼鷹圖”,寥寥幾筆,遒勁的鷹爪便勾勒出來,一筆一劃宛若淩厲的劍招,隱隱的劍意從筆端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