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來,一別慕劍山莊已有七八天時日。
君無恕仰頭望望漫天扯絮般飄落的大雪,被北風吹得七零八落,緊緊雪狐裘衿,湊去小矯旁恭敬的彎身問:“嫂嫂,前麵大雪封山,我們暫且在前麵客棧歇腳可好?”
轎內小丫鬟春花替夜雲初應道:“夫人說,莊主隨意。”
君無恕點點頭,提馬向前,雪打絳紗燈,蒙上一圈白色,似大戶人家掛孝時將紅紗外圍上一張白綢,風一吹,還依約露出那喜慶的顏色,令人啼笑皆非。
“莊主,這曠野無人,冰天雪地的,該不會再有江湖鼠蟲之輩攔道吧?”弟子問。
一陣咯咯的陰笑,胭脂馬背上的妙雲姬笑得花枝亂顫:“我便盼了有賊來劫持豐夫人,也好見識君少俠無影追風劍的神威,大飽眼福。”
妙雲姬是奉命帶了一隊錦衣衛前來協助君無恕押送夜雲初入京受審。
君無恕也不理會她,一行人迤邐向了那客棧去,辨不清底色的酒幌依約在風雪中展露出“玄門客棧”的字樣,半卷半翻。
“再有個十四、五日,就要到京城了,怕是連翹花就要開了。美人送去明相爺府裏,明相爺定然歡喜有賞。也不枉君少俠一路風塵披星戴月送美人的一片心呀。”妙雲姬輕笑著,笑聲漸亮,什麼“進京受審”,其實人人心照不宣,明相爺為什麼要天下第一美人兒夜雲初進京。
人馬就停在玄門客棧樓下。
不等君無恕下馬,妙雲姬伸手去掀那石榴紅色的軟轎錦簾,那簾子才打開一條縫,便聽“啪”的一聲脆響,隨著妙雲姬一聲“哎呀”慘叫,妙雲姬細膩白嫩的手背掠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漸漸滲出血珠。
“你!”妙雲姬正要惱怒,君無恕斜睨她一眼,麵色陰寒,隻對轎簾內道一聲:“嫂嫂,客棧到了。”
丫鬟春花扶出蒙了紅色鴛鴦織錦蓋頭的夜雲初,自然她的臂是被紅綢束縛著,披一襲銀紅色金絲緣邊披風。春花低身為她提起玫瑰紫色的裙擺,露出大紅鸚哥綠的小繡鞋,散著淡淡的香氣。
君無恕就守在一旁,看了那落寞無奈的背影徐徐向客棧而去。
“才脫孝服就著紅妝。”妙雲姬打趣著說,目送了夜雲初翩然的身影離去。
君無恕四下環顧,料到今夜怕又是一場惡鬥。就像今夜鋪天蓋地的暴風雪,他已嗅到血腥的氣味。因感到殺氣,因此和衣而臥,並不安眠。
果然,夜半時分,遠遠地響起幾聲詭異的梟叫。一絲冷笑滑過君無恕的嘴角,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他立即坐起,在床上閉目打坐,一把寒劍便放在身側。
“咕咕……咕咕……”幾聲夜梟由遠至近,一會兒仿佛響在耳畔,一會兒又疏而遠去在十丈之外。君無恕一聽,便知是崆峒派慣用的“魅影傳音”。
輕蔑的一笑,朗聲說道,“窗外的朋友何不現身一見?如此裝作夜梟鼠蟲,豈不折損了英雄威名?”他修養半日,中氣甚足,隔著漫空的風雪傳去,聲音依舊渾厚清朗。如此一來顯示功夫,叫外麵那人莫要小覷,知難而退則是更好。
窗外果然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嘿嘿,慕劍山莊君莊主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這手功夫兄弟佩服得緊哪~~~隻是……嗬嗬,要從此路過,須得留下買路錢。”
君無恕微挺直身子,扶了劍鞘,心中納罕,難道這來人是劫財的?隻是荒野客棧劫財,顯得詭異。便依了道上的行話問道,“哪路的朋友,請留下萬兒來!”
那窗外人朗聲大笑,“區區賤名,何足掛齒。隻求君莊主賞小的們些東西,也好回去交差。”
君無恕麵上不動聲色,真氣開始暗運,直待那口氣沉入丹田,沉穩地問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一擲千金交個朋友甚好,隻是,窗外的朋友,你如何說服君某將財給你?”
窗外又一陣悠然的冷笑,“嘿嘿,我們不要金銀,隻要美嬌娃。”
君無恕陡然睜眼,警覺地瞪大眸子,射出淩厲的光芒。卻是崆峒弟子扮作黑道中人要救夜雲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