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走了。
清晨婢女春花打掃房間時,發現阿秋房內空無一人,連胭脂水粉都不曾動過,被衾疊得齊整,看似一夜未歸。隻桌上有封書信,上寫著“君莊主親啟”。
君無恕接過春花呈上的信,冷漠的目光掃過雪白的信箋,旋即一點點,一片片的扯落,在指尖輕拋去,散作墨雪遍地。
春花不敢直視君無恕,隻偷眼打量著他的表情。隻見少莊主雙手發抖,牙關打顫,陰陰的說句:“走了,走得好!盡管走!”
隻這時,房外零亂的腳步聲,當差的弟子趕來報信:“莊主,二師兄和蔣欽、穀無風兩位師弟留下書信,連夜下山而去。”
君無恕微怔,一捶幾案倏然起身,許久,長吸口氣徐徐坐下,“來人!”君無恕一聲大喝,當班的兩位弟子躍進門來拱手問,“莊主有何吩咐!”
“傳我號令,慕劍山莊弟子,卯時齊集淩霄廳議事!”君無恕眼露凶光,“還不下去!”
兩名青木弟子麵麵相覷,各自納罕,聽得莊主一聲斷喝,這才作揖退下。淩霄廳乃是全莊議事會議所在,若無天大的要緊事,從未開過。自他們入莊,十年來也隻見淩霄廳開過兩次。
卯時將至,淩霄廳中人頭攢動。眾弟子竊竊私語,不知發生了如何大事。此時場麵嚴肅,全莊上下幾百號人,也無一人敢大聲喧嘩。
沉穩的腳步聲傳來,眾人屏聲靜氣,望著莊主君無恕一步一步的踏來,身後還跟著阿秋的婢女春花。
彼時容納幾百多人的淩霄閣連掉根針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君無恕一臉冷漠,踱步到了大廳。淩厲的目光掃視一周,一聲冷笑,從袖中拿出那封被他撕碎又被重新貼起的書信。向眾人朗聲說道,“阿秋本是我君無恕未過門的妻子,如今她留書一封,不辭而別,決意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去感業寺做尼姑……”
眾弟子聞聽無不大驚失色。阿秋本是君無恕的表妹,自幼追隨在君無恕身旁。她愛君無恕,眾所周知,隻是君無恕同夜雲初早有婚約,他心裏隻有夜雲初。人人都笑阿秋癡傻,偏偏苦苦等一枝不見□□的枝,不能開花,更不要奢望結果。但阿秋等來了,夜雲初的出走,君無恕的悲憤,安撫絕望中的君無恕就靠了阿秋,阿秋終於盼到了自己的花開。作為君無恕莊主未來的妻子,莊中上下人都對她禮遇有加,這三年見這一對兒眷侶雙入雙出,琴瑟和諧,令人堪羨。為何無端端阿秋竟留書出走,做了尼姑?這其中緣故,眾人想破腦袋也是猜測不出。
夜雲初,眾人能想到隻是夜雲初,那初寡的女人,比較是傾城傾國的貌,令男人無不動心。若論起美貌,阿秋也是出色絕類的美人,隻是比起夜雲初,多少遜色那麼一點點。
君無恕一聲冷笑,從懷中掏出一柄泛黃的木梳,
“哢嚓”一聲用力,木梳從中折斷。眾人驚呼不及,卻見君無恕雙手各抓著半把木梳,兩手握拳用力,目光陰冷。雙手再攤開時,那半截木梳已變成了黃色齏粉,君無恕掌心向下,那粉末便撲簌簌落地。那是阿秋同他的定情物,天山雪木木梳。眾弟子見他絕情如此,都嚇得噤聲不語。但凡男人,他可以負盡天下女人,卻容不得一個女人負他。
君無恕撣撣袖上的灰塵,一聲斷喝,“來人!將夜雲初帶來大廳!”
不多時,兩名青衣弟子綁縛著一身紫衣黑紗蒙麵的夜雲初前來。夜雲初立足不穩,癱軟在地上。身後的婆子忙去攙扶,驚道:“哎呦,姑娘,才小產掉了孩子,這地氣寒涼,不能坐在這裏。”費盡氣力總是將夜雲初拖曳起身。
夜雲初悲涼的目光望著君無恕,一言不發,目光中滿是呆滯,帶了些瘋傻。
君無恕果斷道:“如今明相爺把持朝政,誅滅豐寧亂黨,要拿這罪官女眷去親自問話。我慕劍山莊百年忠良,定要助明相爺鋤奸,不辭辛勞!”
“莊主!”那腰懸青玉的大漢一臉正氣,“莊主!豐寧與莊主師出同門,莊主如此無情無義,教天下英雄如何……”他話音未落,隻見君無恕一掌拍出。青玉弟子一聲慘呼,便即倒地。嘴角有鮮血滲出。
霎時間眾弟子如遭魔附體,個個驚慌失措,呼聲不斷,又驚又怒。驚是因青玉弟子個個是武林中的好手,竟然連還手之力也無,被君無恕猶如拔草一般除去。沒想到君無恕武功精進如斯,運掌如風形同鬼魅。怒是因君無恕如今淪為朝廷走狗,竟是個如此冷麵冷血的人物,一旦稍有異議,便伸手取命,毫不容情。慕劍山莊一向忠義,難道百年威名要毀在這個武林敗類手裏!
那青玉弟子正氣慷慨,話語未畢便遭突襲,死狀慘烈。雖倒地仍是怒目圓睜,一手指天,一臉的慨然正氣。君無恕冷冷的收手,“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一字一頓,眾人雖有悲憤,滿含怒意的眼光射向君無恕,卻無一人敢大聲叫囂。
“明日寅時,本莊主親自押送罪臣女眷夜雲初上路去京城!眾弟子須聽我號令,違者,殺無赦!”說罷頭也不回的拂袖出廳,對一臉驚愕淒慘的雲初不看一眼。身後傳來弟子們的隱隱悲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