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庭院裏匝地起風,沙沙撲打在支起的茜紗窗上,卷得胭脂色窗幔在半卷半出的在風中輕舞,若隱若現房內那洞房內孤寂的身影。
夜雲初身披霞帔,紫紅色的嫁衣低蒙著金黃色的流蘇穗子環繞的大紅蓋頭,她的手腳被束著,坐在床前一動不動。
那紅燭一跳一跳,恍惚的影子就投在粉牆上,漸漸變高變大,愈發的模糊,孤寂。
月華初上,燭影搖紅。君無恕立在門外,望著茜紗窗內跳躍的燭火,心下有些慘然。青鋒劍懸在腰間,他五指緊握,凝神看著窗內的一舉一動。按劍徘徊,腳下的青石子路顯得分外凹凸不平,幾次不留意險些跌倒,廊下按劍而立的十三名貼身侍衛高手都望了他露出鄙夷不屑的深情,似乎不齒他為求榮華富貴自保前程而獻嫂的卑劣行徑。
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淪為明相的鷹犬,誰不是如此?
明相爺回房了,帶了幾分醉意東倒西歪,兩旁仆人攙扶他踉蹌著入洞房,君無恕幾步迎上,十三侍衛中走出四人,按劍逼他退下台階,隻冷冷的說:“相爺有令,這蒼階為界,不得擅入。”
君無恕隻剩焦慮淒然的目光徐徐送那衣冠華麗斜披紅綢的新郎入洞房,那門嘎吱吱的關上,丫鬟婆子退出,盈盈的笑著竊竊私語。
“真是個大美人。”
“依我看,也不見得比府裏的姨奶奶們美過幾分。”
“又不是黃花姑娘上轎頭一次了。”婆子的聲音灑在遊廊上。
“聽說她男人剛死,才掉了腹中的孩子不久,就委身伺候咱們相爺了。”
句句話如箭刺痛他的心,君無恕僵立在庭院,目光卻癡癡的望向那窗上的人影。
待新人入了洞房,師爺搖了竹扇向洞房裏翹首望去對君無恕說:“少俠不要胡亂走動,那台階上,處處機關,稍有不慎,下麵就是刀山火海。
隻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泛去全身,君無恕心中暗歎,明相府果然戒備重重。
床榻的響動聲,夜雲初無助的哭叫聲,君無恕手握長劍骨節欲碎,夜風卻送來房內明相爺的嬉笑聲,幽香嫋嫋,撩得人骨酥欲醉,隨風飄散。
君無恕痛苦的側頭閉目,仰頭望天時,那月光卻淡去,不知何時飄落下星星點點的雨滴。
他當真忍心看那女人被如此□□?可他稍一輕舉妄動,便是前功盡棄,枉了千裏送嫂的奔波初衷。三尺青鋒就懸在腰間,握在他手中。五指輪轉,那用劍如神的一雙瘦削的手就在劍上摩挲,卻遲疑著沒有□□。
此生,極少遇到如此躊躇猶豫不安的情境。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無奈卻無端端的有牽腸掛肚般的粘連。
出手,前功盡棄,功敗垂成;不出手,他又如何忍心?
是進,是退?須臾間,他已如此自問了百遍。冰冷的心如同墜入冰窖。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悶響。窗外呼嘯的風聲鋪天蓋地卷來,預示著今夜的慘烈。無月無光,四下是一片地獄般的漆黑。
一道白光倏然間照徹寰宇,君無恕正驚疑間,一道霹靂滾過。霎時間紅燭震滅,這偌大的後廳便陷入一片混沌初開般的黑暗,。
“下雨了,莫被寒氣襲了身子,這裏你們便不必你伺候,退下吧。隻留君少俠守夜就是。”一言來自身後,那聲音……
君無恕猛然回身,廊下竟然立在明相爺,衣冠卓然,斜披紅綢。君無恕難以置信的猛然望向那燭影搖動在窗紗上的那雙身影,愕然魂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