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城東北,渭河南。
金瀾會館的六角形大院落,在金路湖之中偏北的位置。
金瀾會館是中京海商會館。
金路湖是一片橢圓形的水域,水不太深,但麵積廣闊,約有金瀾會館占地的六七倍。東西寬,南北窄。金路湖之所以叫金路湖,在於它的南岸邊,一條長而略彎金磚道,在水麵上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通向金瀾會館的大門。金磚道上,一塊塊方正的大金磚,在湖水的映襯下,金光閃耀。
事實上,多數人並不稱這湖為金路湖。因為它還有個更形象,更大眾化的名字——扁金湖。
金瀾會館的建造者自稱,金磚道上的金磚,皆是足赤真金。然而到過這裏的大多數人,卻不以為然。一個最簡單的事實是,這些金磚的硬度明顯高於赤金,能負荷,經踐踏,多年以來一直光潔如新。
誰說混金不如真金,曆久彌新,才是好金!
金路湖的北邊,一片梨林。
梨花盛季已過,林中樹上隻有少數雪朵寥落。
林中一樓,門前有聯。
三日聞音音繞梁。
四月觀雪雪滿樹。
玉雨樓。
天上有雲,午後的陽光不算烈。林中有風,帶著草木的清新,徐徐而過。玉雨樓前來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人。來人走到門前,看了看聯,微笑著進了門。
“對不住,公子,今日不待客。”門內,小客郎迎上來,很禮貌地說道。
玉雨樓不是茶樓,不是酒樓,而是戲樓。但這裏不是那種需要依靠顧客消費,來維持生計的地方。這裏是金瀾會館內部的戲樓,隻在特定的時期開放,接待特定的人群,不是隨便什麼人想來就可以來的。
此時的玉雨樓內很清靜。
寬大的戲台上,一位女伶人素麵清容,不緊不慢地舞著。台下的觀眾席空蕩蕩的,隻在近台邊的第三排,坐了一個人。
“那不是有人嗎?”秦棣指著台下的那一位,說道。
“過幾日便是皇上壽誕,吳蘇重木行出資,點戲為賀。那位是吳蘇行的少東!”小客郎很耐心的解釋道。
“哦?台上的可是樂雲童,樂伶主?”
“正是!”
“這是哪出啊?”
“廣寒宮,嫦娥戲玉兔!”
樂雲童乃是江南名伶,兩年前來京,一直駐演於玉雨樓。京城內多家園場爭相邀約,卻一直請她不動。
“我正要找吳公子,有很重要的事情。”秦棣笑著說道。
客郎將信將疑地看著秦棣,然後說:“公子莫要高聲,以免擾了樂姑娘的興致。”這客郎看著秦棣光鮮的衣著,從容的笑臉,卻也不敢強攔。
“正是!謝小郎了!”
秦棣走進樓內,在觀眾席裏,離那吳公子不遠的地方,找了個位子坐下了。
台上的樂雲童,此刻並不是在表演,不過是在走戲遛場子,很隨意的。可那身段,那舞姿,自然而然,台下的人依舊看得癡癡入迷。
“嘖嘖……”這舌頭彈著上顎發出的聲音,不是出自秦棣的,正是那位吳公子。雖然有些不雅,卻是真情流露。
這聲音不大,可台上的樂雲童還是聽見了。她細彎的柳眉微蹙了一下,然後停下了動作,她並未向台下看一眼,轉身緩步徑直向後台走去。再然後,人去,台空……
吳公子看著台上又癡了一會兒。“樂姑娘!”吳公子輕聲喚道,他急忙起身追了去。他也沒有看秦棣一眼,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秦棣的存在。
秦棣笑著,也跟了上去。
後台,還有其他藝人,在等著樂雲童退下來,然後才能登台。樂雲童在這三樓上,有個單間兒。她此刻無需卸妝,所以直接去了樓上。
玉雨樓三樓大廳,寬敞安靜。樂雲童換了衣裳,在北邊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看著窗外的梨林。這裏無所遮擋,視野廣闊,正是看風景的好所在。
吳公子倒了一杯茶,捧過來,放在了桌上。
“姑娘累了,喝口茶吧!”吳公子柔聲道。
樂雲童看了吳公子一眼,淺笑道:“我確實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就不勞公子相陪了。”
“好,如此,我改日再來看姑娘。”吳望知道,再留下來就該招人煩了。雖然不舍,可他還是離開了。下樓時,他與秦棣照了一麵,並未在意。
樂雲童看見又有人走了進來,卻並不認識來人是誰。“公子是……?”
“安平府,秦棣!”秦棣笑答。
樂雲童心驚,卻並未表現出來。她微微皺眉道:“我並不認識公子。”
“姑娘不認識我,我卻認識姑娘。”
“公子何事?”
“我也想為姑娘奉一杯茶。”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樂雲童起身。
“姑娘不必急著走,我有個問題想向姑娘請教,不會耽擱太長時間的。”
“什麼問題?”
“姑娘知道新州黨嗎?”
“新洲!什麼黨?我不知道。”
“姑娘是新州黨嗎?”
“大人是來抓人的?”樂雲童的眼神有些慌亂。她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表現得有些慌亂。
“那要看姑娘的態度。”
樂雲童勉強笑著。“我隻是個普通的伶人,大人一定是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