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出在今天清晨。
陶蘭早早起床,洗了一把臉,就拎上一隻保溫桶,準備到小區中央服務區去買豆腐腦兒。
丈夫李大強愛好“這一口兒”,可是整個市場上隻有這一家賣豆腐腦兒的,去得晚一點兒,就得排上半天長隊。於是,隔三差五的,陶蘭就得起一回大早。
整個樓道裏靜悄悄的,好像還沒有人起床。
樓高六層,陶蘭家住在五樓。她悄悄地往下走,正好跟住在四樓的秦師傅碰了個照麵。
秦師傅吃力地端著一隻大盆,胳膊上還掛著一堆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塑料袋。她個子不高,又胖墩墩的,如此披掛起來,整個人看上去活像一個擺在街道邊的早點攤床。
“喲!您早。”陶蘭壓低了聲音問候道。
“我這是沒辦法兒啊!可是您起這麼早幹嘛?遛彎兒去呀?”
“哪兒啊?買豆腐腦兒啊!”
“嗨!您也忒早了點兒,這功夫,還都沒擺出攤兒來呢!”
“可不是?您這才出來,我湊的哪門子熱鬧哇?”陶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秦師傅是小區服務公司的售貨員。離婚後自己帶著孩子生活,白天在商場裏站櫃台,早晨還自己擺了一個早點攤位,炸油餅兒賣。
按理說陶蘭和秦師傅完全是兩個層次的人,即使平時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也完全正常。可是,陶蘭對秦師傅印象深刻。因為她有個兒子叫小林,彈得一手好吉他,雖然是個落榜複讀的學生,可是就因為有了這麼個特長,晨晨這些小女孩兒都對他佩服得不得了。
小林是個個性特別的孩子,剛剛十九歲,就深沉得像四十九歲一樣,老愛用一種摸捉不透的眼光探究人。
陶蘭自己沒有男孩兒,對人家的兒子就特別羨慕。平時見了小林,她總想找機會跟他多說說話,可那孩子總是用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眼神兒看著她,弄得陶蘭心裏挺別扭。
陶蘭雖然不大喜歡小林,可是這會兒想起他來,還是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哎喲,您往後可別這麼幹了,讓兒子也幫幫您!孩子大了,能鍛煉就得鍛煉他們。”
“別提他了,天天上網上到三更半夜的,還能起早來幫我?現在的孩子呀,指望不上!”
秦師傅的口氣,讓陶蘭聽不出她是埋怨還是誇耀。
一個單親孩子也能跟別的孩子一樣,擁有一部自己的電腦,每天上上網,的確不易。陶蘭對這個平時看上去有點兒拖泥帶水的女人頓生敬意:
“那什麼,要不這麼著吧,我幫您拿點兒東西?”
“那哪兒成啊?謝了!您先遛早兒去,等會兒再去市場,保證晚不了。”秦師傅急急忙忙就往樓下走,端著那麼多東西,走起路來卻腳下生風。
陶蘭看著秦師傅那已經沒了確切形狀的腰身,心裏頗為獨居女人的艱難感慨了好一陣子。想了想自己的日子,心裏禁不住十二分的滿足起來。
一走進家門前那條林蔭小路,陶蘭就像往常一樣,舒展了一下胸脯,連著深呼吸了幾次(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惡心),好像要把滋潤的空氣儲存在胸腔裏,然後再帶到單位去,以便維持一天的好心情。
陶蘭特別喜歡自己居住的這個月晴小區,尤其是濃濃綠蔭下那些彎彎曲曲像迷宮一樣的羊腸小徑。
這個小區在北京是頗有點兒名氣的。不僅因為它規模大,相當於一個城中之城;而且還因為它是個非常成熟的社區,裏麵服務設施齊全,交通又便利,生活在這裏十分舒適。
而陶蘭喜歡它的直接理由,則因為它是個“花園小區”,到處都綠草茵茵,一到了春天,草地上開滿密密麻麻的玫瑰花和薔薇花;一排排高大的槐樹,掛著一串串粉白的小花朵,陣陣幽香襲來,十分怡人。平時在單位裏跟同事們議論起居住環境、綠化麵積,陶蘭一直以此為榮。
所以,每天上下班進出小區,她都故意從樹多的地方走,以便放鬆一下緊張了一天的神經,呼吸一下那帶著一股香甜味道的濕潤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