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裏刀睡了一刻又被夢靨驚醒,看著旁邊睡意正濃的的雨化田,不由得漸漸陷入了沉思。

十多年前,他是冰雪聰慧的幼童,他與他初初見麵,照花前後鏡,花麵交映。

龍門一遇,九死一生,他鄉遇故知卻是物是人非,早已投身宦海的他,自己那雙被世俗掩埋的雙眼早已認不出。

太極殿一劍驚鴻,榮耀秋菊,華茂春鬆,那一劍像是燃盡了一個時代的雄魂,驚了聖駕,亂了群臣,他用最決絕的捍衛他的地位。

然後,然後。他與他的世界就這樣百轉千回的交結在了一起,他成了他心口的一點酸,成了天上新月的一點缺。

誤會初解,庭院深深,他和他總算放下了心中的藩籬,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兩個相見歡的孩童,隻是,離別在即。

不知道自己如何有這樣的緣分,能與他再有交集,雖說是自己救了他,但卻有一種冥冥之中被選中的幸運。晚櫻林,夜闌珊,何嚐不是用他心尖上的血染成了紅線,注定一生被糾纏在一起。

可是……

風裏刀忍不住歎息。

看著這西廠的華服美眷,這雕梁畫棟,這富貴流年,這珍饈饕餮,哪一樣不是雨化田給的?哪一樣不是借著他的榮光得來的?風裏刀這麼多年顛沛流離,他是愛錢愛富貴愛權勢,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無賴也是會有尊嚴的——這尊嚴在喜歡的人麵前更容易被刺傷,被剝落。

他何嚐願意用這種姿態去依附!

所以他不快樂,他想逃開!

在西廠的時候,親眼目睹眾人對雨化田又敬又畏的目光,他是極為他驕傲有極度自卑的。

這些話,重華,你要我如何開口啊!

這溫暖的芙蓉帳,玲瓏床,卻有一股別樣的清苦蔓延開來,雨化田似乎已經醒了,卻沒有睜開眼睛,二人一夜無話。

次日午後養心殿。

紫銅鎏金饕餮雲紋的三足鼎端立殿中,一絲一絲的水沉香從裏麵蔓延出來,氣味綿長沉鬱,卻讓雨化田透不過氣來。

朱佑樘是一個簡樸的君王,這在明朝的曆史上是很少見的,這給他在史書裏留下了一代明君的稱讚。

養心殿裏陳設從簡,清淡低調,卻散發著淡淡的威儀。

朱佑樘穿著尋常的便服,雖也是明黃色的料子,卻樣式簡單,窄袖儒衫,一副儒生的打扮,雨化田進來的時候,他正在批閱奏章,水磨案幾上堆著高高的奏折,幾乎把這個少年的身體淹沒了,隻露出了兩筆細磨條化成的眉毛和白皙方正的額頭來,覃吉總管輕輕地把殿門關上,這不大的屋子裏隻留下他們君臣二人,知道雨化田進來了,朱佑樘卻不急著抬頭,隻是自顧自的批閱完最後一本奏章,才擱下禦筆,見雨化田已經在行了好久的禮,才略帶歉意的起身道:“愛卿請起吧,是朕看折子看得多了。”眼前的青年這才慢慢起身。

朱佑樘倒是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無數次的相像過雨化田的模樣,今日才得以仔細見見。

眼前的人一頭烏壓壓水藻一樣的頭發盤得緊緊地,外麵罩著細密黑紗織的善翼冠,冠上用銀線繡了蟒蛇的圖案,在日光下流光爍爍,婉若遊龍。耳旁垂直暗紫色的絲絨線撚的絛子,襯得兩腮生華,一雙

一雙朝陽丹鳳吊稍眼微翹,兩筆刀裁的眉斜飛入鬢,玉堆瓊鼻垂在薄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