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狹路相逢鬼魅相鬥 猢猻用智孩兒倒繃(3 / 3)

“死到臨頭還耍貧嘴?”馬老板哈哈大笑,“你毀了我三個弟兄,豈能善罷甘休?你們可知道?住我這店有死無生,祖傳手藝,到我手倒不了牌子!”狗兒笑道:“失敬得很。大約你不知道,今日是黑白無常上門,煞星高照——他名鬼難纏,我名纏死鬼!黃河邊上長大,水裏的營生熟稔——你看你這房子修得多結實!有本事你就進來——想點火就點,就怕有人來救火!”馬老板嘿嘿冷笑,說道:“救火是人之常情,隻是年頭不好,這裏的人膽小,沒人敢出來也未可知!”

坎兒嬉笑道:“想點你就點,你自燒自家房,與我們雞巴相幹!燒起來我們後窗跳下去漂河跑,對付著洗個澡也罷!”

胤原先亂了方寸,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此時才知兩個孩子天分極高心有成算,心頭一亮,急急說道:“我多少也會點水性,不要鬥口了,咱們走!”“我嫌水冷,”坎兒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那條道兒——喂,姓馬的,聽見雞叫了麼?天一亮,你這店關得死巴巴的,算什麼?”

話音剛落,“嘩”地一聲響,窗格子被撞得稀碎,一個黑的大漢“騰”地跳了進來!胤驚得向後一跳,從靴筒中“噌”地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眼見那大漢揮刀砍來,將手一格,那刀戛然火花一迸,早已折為兩斷!

“蘆蘆!”

狗兒急叫一聲,那惡狗渾身毛早蓬鬆炸起,就地虎躍拔地而起,一口咬住那人右腕,連衣帶皮肉撕下老大一塊,那人慘叫一聲:“老侯,掌櫃的,狗厲害,快……”話未說完脖子上又著一口,老白尖叫一聲就早沒了聲息!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時分,這一聲慘呼淒厲無比,屋裏屋外五個人都被嚇得怔住了,對持著許久不出聲。

“曉得厲害了吧?”狗兒隔窗說道,“我若沒個好幫手,就敢自稱‘纏死鬼’?今晚死在我蘆蘆口下的已經四個人,它已經身帶七條人命——天子親封‘銀牌蘆蘆’!”那狗聽得主人叫它名字,“汪”地一聲大叫,馬老板和老侯在外邊腿肚子的筋差點轉過去……

正沒做奈何處,店門“咚咚咚”被人擂得山響,接著便聽高福兒躁急不安的叫罵聲:“快開門!他媽的,這是個什麼店,門口連個人侍候也沒有!死絕了麼?”胤精神大振,未及開口,坎兒尖聲大叫:“我們的人來啦!高福兒,把門給他撞開——這他媽的是個黑店!”這下子馬老板和老侯再不遲疑,兩人暗中點頭會意,從東廁那邊“嗖”地越牆而逃,饒是蘆蘆竄得快,隻咬下了老侯一隻鞋,接著便聽大門吱嘎嘎崩倒,高福兒十一人已經衝門而入,霎時燃起火把,照得滿院通明雪亮。

“高福兒!”胤一口氣鬆下來,幾乎癱倒下去,忙把持定了,帶著狗兒坎兒開門出至簷前,咬著牙吩咐道:“前後仔細再搜一遍,看還有窩匪沒有!”

“喳!”

接著便聽眾人嘈雜叫嚷著一頓混搜。胤籲了一口氣,轉臉對兩個孩子道:“虧你虧你!得你二人,不虛我江南一行!”恰高福兒趕來,他在四貝勒府十年之久,這個胤刻薄尖辣,禦下最嚴,像他這樣曾與主人生死患難的,也從未得過如此考語,不禁打量了這兩個小子一眼,笑道:“四爺,賊是沒了。東廂裏兩個書生剛解了繩子,還道我們也是強盜,嚇得不敢出來。”

“是麼?”胤一笑,說道:“快請過來。”

田文鏡和李紱一前一後出來。大約下人們已經向他們說明了胤的身份,二人臉上沒了懼怕神色,卻又略帶了點惶恐局促,走至階前便叩下頭去。李紱便道:“今夜得逃生死大劫,全虧四爺拔救!李紱但有一線之明,定當銜環相報。”田文鏡粗聲說道:“四爺金枝玉葉萬金之軀,天幸神佛相助,脫了大難。知恩不報非丈夫,四爺水裏火裏,但有使令,文鏡皺一皺眉頭,不是田門後代!”

“謝的話不必說了。”胤玲瓏剔透的心肝,已聽出二人攀附之意,隻一笑,倏然收了說道:“今晚我得大於失。與二君一席長談,知道宦途之中奸弊叢生,長了不少見識。我看二位才學尚在中人之上。好自為之,大丈夫取功名,立功社稷廟堂,其誌固然可嘉,但功名二字,乃身外之物,隻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就此別過,你們自己去跳龍門,隻要有真才實學,我們後會有期!”

狗兒坎兒愣著,聽不出三個人話的意思,高福兒卻不禁想:要是八爺遇上這兩個書生,不定怎麼往懷裏拉呢!想著,賠笑道:“四爺,這店怎麼辦?要不要報官?”

“燒掉它!”

胤冷冰冰說道。他早已想到這裏,朝中阿哥各立門派,自己的靠山太子胤也並不得意。自己差使裏並沒叫視察高家堰一帶,隻要一報案,就要立檔,立時轟得滿城風雨。兄弟們沒事還要雞蛋裏挑骨頭,螞蟻身上榨油,不定編派出什麼新聞呢!想著又道:“二位先生,我們分手吧,但請嚴記,倚河臨風店這一晚,說出去絕無好處——這便是臨別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