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刻薄貝勒惡宴刁客 硬弓射鳥鞭騾馬驚(1)(1 / 3)

調胤胤祥入京用的是毓慶宮太子廷寄,早三日前已經飛遞桐城。安徽省上至巡撫將軍,下至縣令司牧無不以手加額,口雖不言暗自慶幸——這兩個無事不管,見樹踢三腳的阿哥爺終於要回北京了。官場的事無秘密可言,於是巡撫衙門早早會同安徽將軍行轅,連同布政使、按察使各開府大吏,紛紛遞折子請領差早日移駕省城安慶,明麵兒上說“諸多公務賴請四爺十三爺代稟太子千歲”,其實是想“一杯水酒”送神趕鬼,把兩個煞星早早打發回京完事。

“安慶府今兒來了個搖頭大老爺,”胤祥在簽押房布置好請筵鹽商的事,急急趕回後衙書房,一見胤便笑道,“說是請安,其實我聽著是奉了他上司的憲諭,要催著我們去安慶。真不知我們在這礙著他們什麼事了,比皇上還急著叫我們回京!”

胤正在看戶部轉來的清欠條陳片子。年羹堯侍立在側,胤看一件遞給他,就在上邊加蓋胤的小印。其時正是六月,溽暑難當,但胤穿得一絲不亂,年羹堯也隻好官帽靴袍周正齊楚,盡自屋裏四角都放著冰盆,依舊熱得一身燥汗。眼見胤祥葛袍芒鞋,長辮盤頂,一身短打扮,幾乎是赤膊,年羹堯不禁欣羨地看了胤祥一眼,卻沒敢言聲。聽了胤祥的話,胤沒說話,一份一份折子都看完了,才道:“他們是想燒香送鬼。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方才高福兒說,鳳陽與鹽商勾結私吞鹽稅的縣令已經拿到,這場聚銀子的鴻門宴也就好開場了。安慶這群混賬行子,無非收了鹽商的賄,借著旨意壓我上路。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用狗兒的話說,就是不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說罷一笑,呷了口茶,晃了晃手中一份折子又道:“羹堯,你這份整飭鹽政的條陳寫得呆了些。北京昨日寄來一份,是鄔思道先生草擬的,我想就用他的。”年羹堯素以文武兼備自負,不禁臉一紅,忙躬身道:“奴才的能耐爺最知道,鄔先生當日有江南第一才子的名號,必定好文章!”

“是不是從前四哥說的那個鄔先生?”胤祥見年羹堯難堪,便道,“如今到了四哥府?”胤微笑著點點頭,衝裏屋大聲道:“戴鐸,你出來,把那篇策論讀給十三爺聽聽。”

戴鐸在裏屋正謄寫文稿,一迭連聲答應著出來,手裏拿著幾張薛濤箋,向胤祥打千兒請了安,清清嗓子,讀道:

臣胤謹奏:鹽之一道,朝廷之所謂“私”,乃不從乎公者也;今官與商之所謂私,乃不從乎其私者也。近日皖浙新規,土商隨在設肆,各限疆域。不惟此邑之民,不得去彼之邑,即此肆之民,亦不得去彼之肆,豪據壟斷,朝廷實受其害。漏數萬之稅非私,而負升鬥之鹽則治之國典,械之刑獄。今大法綻露四出,私肆通官而橫行無忌,是為大盜逍遙而專殺貧難之民!上無慈惠周密之法,而聽奸商肆虐,官於春秋之節,受其斯須之潤,而置王章於不顧。若不及早整頓,日變月詭,則朝廷之鹽政廢矣……

“等一下。”胤忽然擺手道,目光向門外看著,眾人看時,卻是狗兒和坎兒帶著那條叫蘆蘆的狗從二門進來,後邊還跟著翠兒。這三個孩子到了桐城,就要胤兌現諾言,要回家鄉。胤雖然舍不得,卻不願在下人麵前落個失信的名聲,心知他們必一去不返,還是賞了些銀兩資助他們去了,卻不料兩個月的工夫,又都自己返回。

三個孩子穿的都是走時的衣裳,雖不破爛油漬汗浸的十分埋汰,隻腳底下的鞋開幫脫底,不成個模樣。看上去他們氣色還好,臉上表情羞澀忸怩還夾著不好意思,見胤注目盯著,一個個低著頭蹭進來,就門口跪下了,六隻大眼睛互相望望,還是狗兒先開口,齜牙一笑說道:“四爺,我們回來侍候您老人家了……”胤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卻冷冰冰說道:“我沒有說過還叫你們回來。我有規矩,不收留叛奴。”說罷,也不理會三個孩子,卻對年羹堯道:“鄔先生這個策論可當一篇鹽法論。有一層意思他沒有明說,如今私鹽巨商劃地為界,與官相通,明日就敢占山為王!前明高大起、黃任秋乘亂而起,十日之內便自稱侯王,不單是國家少收幾個錢的小意思。何況現今國庫空虛,錢的事也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