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蘇格篇(二)(1 / 1)

被打開的紙窗吹進了一絲寒風,照進了滿地的月色,爛若塗霜。

迎風立於窗上的宋風卿臉色慘白如月,沒了靈魂一般,他說。

“因為她選擇了你,我便隻求能朝朝暮暮守護在她身邊,默然喜歡。“

“可,我總在想,若我當初沒有聽師傅的話,若我當初沒親手將她送進魈宮,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是不是……”後麵的話他再沒說下去,或又是,隱忍的哽咽讓他再說不出。

爛若凃霜的月色,襯了滿屋的沉寂,冰冷。

窗外的院落,闃無人跡。風吹處,殘葉碎了一地。

第七日,窗格入了昏暈的晨光,淅淅瀝瀝的雨停了。

耳際漸有幾個熟悉的聲音,有誰哽咽了嗓子,刺痛了我的耳朵,硬生生將我握住汝兒的手扯開。

然後,我便猶如丟了七魂八魄的落魄靈魂卻又忽然有了幾分清明,清冷地對著扯開我手的冬墨,冬晨沉道:“她還在睡,隻是在睡。”

“蘇格,你還想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

淡漠平靜的一句話,太女輕柔地摩挲著汝兒的手腕,陰寒地看向我。

汝兒泛白的手腕上儼然有五道明顯的紅色指痕。

我清楚,那是我一夜未眠,守著汝兒潛意識弄出來的勒痕,隻因我始終不相信汝兒真的沒了氣息,不相信她手腕上真的沒了脈搏,不相信她真的就此睡過去了。

心痛得像被掏空一樣,無悲無喜,無哀無樂,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連給汝兒一份安生的沉睡都給不了。

自嘲地遮住雙眼,指縫間有濕潤流出,卻終是沒勇氣再看汝兒一眼。

我疲憊艱難地出了房間,遇到光的刹那間,強烈得刺眼,而腹中倏然湧上來的一陣惡心感,讓我狼狽地扶樹彎腰,嘔了一地的酸水,狼狽不堪。

第八日,東華宮內。

女帝一身素簡黑服,眼不離靈柩,尊貴中透露出執深的愧疚和傷憫。

太女站其右,同是一身黑服,肅重的神情,沈重的眼眸;

汝兒入殮分別由冬墨冬晨,烏棺裏,汝兒身穿緋羅五鳳服,一色宮妝千葉攢金牡丹首飾,枝枝葉葉纏金繞赤,捧出頸上一朵碩大的赤金重瓣並蒂牡丹盤螭項圈,神情安然,雙手合十,放於胸前。整個人似被黃金鍍了淡淡一層光暈,我恍然失神,竟認為她此時還是活著的,踏開腳步便要阻止棺蓋合上,可終是頓在半路。

因為心痛不已,這般真實的感覺,再無法欺騙自己。

出殯入時,陰沉沉的天幕下撒了大把雪白的冥紙。

看著汝兒的棺木被身穿白服的七十二宮人抬出皇宮的東華門,我終於身心破碎,望穿秋水地遙望那已然消失的棺木,麻然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欲往何處,隻在陰雨中一直站著,等到意識逐漸模糊時,便看見遠處的星空,一抹眉眼彎彎的纖細白影在笑:“蘇郎,瞧你整日整日穿著白衫甚是好看,我便也想這般穿,你看著我這樣,如何?”

可伸出手,手上什麼也沒抓到,隻留有冰涼的雨水,靜靜從指縫裏流逝。

爾後,眼前倏然一黑,卻隻記得,摧繞耳際的那聲聲呐呐淒涼。

鬱月時節雨紛紛,沉柩棺外欲斷魂。

錢元一四八年,鬱月之七,女帝昭明十四皇女之死。

因懲逆子而薨,薨於蘭宮,年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