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 趙夏竹。
一、我的學業。
本來這是個很平常的夜晚。要不是閑極無聊翻出了數年來的日記,要不是同學接二連三地催稿,這篇東西大概永遠也不會產生。我也會像忘記高中生活那樣忘記在清華的日子,永遠不會對它做出任何總結。
屈指算來,我在清華已經呆了將近6年了。1995年因至今不明的某種原因踏進清華的大門時,我還是一個17歲的懵懂少女。那一天下著細雨--北京很少很少有的綿綿細雨,整個校園就被籠罩在一片輕薄的陰靄之中。汽車慢慢地接近了“東操”,隔著玻璃我好奇地看著這個我幾乎未曾憧憬過的高等學府。磚牆灰暗而寧靜。而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見了數學題立刻就頭大的文科生,一個狂愛著詩意和文學的女孩。高考之前我把北京大學寫在誌願表的最上方,然後在所有的專業誌願欄上填上了中文兩個大字。我的誌願裏沒有清華,可是在我以幾分之差從北大落榜之後,我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了清華的錄取通知書,至於原因究竟是什麼,我至今都弄不清楚。
我是清華恢複文科以來第一批以高考的途徑招入的文科生之一,而我所在的文五班是中文係的第二個本科生班。由於我們的係主任總想通過某種獨特而又快捷的方式,使本係的聲望迅速地超過北大,所以我們受到了一些特殊的對待。除了飛快地學習一般中文係學生應該學習的課程(比如中國文學史)之外,我們還要花很多的時間鑽研高等數學和計算機。前者使那些理科出身的同學萬分痛苦,而後者則令我和幾個文科考入的同學非常的頭大。我們匆忙地完成了文理複合的偉大任務之後迅速地分道揚鑣,我跟幾個懶惰的同學一起選擇了文學專業,而其他的同學則投入了新聞傳播或者計算機的溫暖懷抱。老師們對我們很寬容。平時的任務隻是看書和準備課堂發言,期末寫一篇報告。我們6個人圍著文科樓401那張嚴肅的桌子討論過諸多重要的問題,其中包括莎士比亞究竟是否在童年時踩上腳凳偷吃書櫃上的一隻蘋果。我有一個同伴叫京玉,除了我之外,她就是這專業惟一的女生。男同學們常常遲到,我們就得負責按時到場。多數時候我們是聽話的,可是有一次純粹因為頑皮,我們就趁課間休息的空當悄悄溜出了教室,跑到外麵去買冰棍兒吃。
前麵說過,我們的老師對我們相當寬容。我不知道係領導對我們有什麼期望,總之我是既沒有成為作家也沒有成為學者。每個人一生中總有一段時間想要寫作,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作家。這個道理很簡單,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自從上大學之後,我就不想寫任何東西,後來甚至發展到看見紙和筆就恐怖的地步。大學是很多人夢開始的地方,可是對我來說,大學卻意味著夢的結束--淩遲處死一般緩慢而痛楚的結束。
就是這樣,我在清華做了4年的小混混,到本科畢業的時候依然一事無成。我學會了讀豎著印刷的書。這一點雖然並沒有增加我對中國文學的熱愛,卻成為我選擇讀研以及選擇古典文獻學這個可怕專業的重要理由。
二、我的日常生活。
從南門進來是一條長長的路,我們稱之為南北主幹道。這條路微微向北傾斜,自行車可以不借人力緩緩滑向前方那堵紅色的磚牆。這時我就用一根樹枝努力地敲打著車把,好像駕禦一匹聽話的馬兒。這種堂吉訶德式的英雄行為,正好是我大學時代窮極無聊的生活中的典型片斷。窮是真的很窮。家裏一個月給250塊錢左右的生活費,剛夠買書和填飽肚子。因此如果任何人試圖以無論如何正當的方式向我索要10元以上的銀子,我就會立刻對他露出恐怖的表情。因為窮,我就盡量尋找免費的東西來玩。有bf之前的每個周末,我通常都呆在宿舍,不大跟人家來往,也不去任何地方紈絝。那時候還沒有bbs這種一小時隻要一塊錢的消遣方式,於是我隻好調換書本的種類和牆紙的顏色來聊以自娛。有時候我一個人出去遛彎兒,一路上弄些花花草草,走到工字廳便順手插在某辦公室的門縫裏。那座古老的建築裏有無數美麗的植物,比如北方難得見到的竹林和石榴花,以及很多曲折深邃的回廊。我曾無數次成功地從門口石獅子的嘴裏掏出石球又安放回去。內院有個小小的池塘,冬天會結出一大塊浮冰。有一次我一個人在那裏玩,用一根很粗的樹枝把冰塊推來推去,同時努力地在其中弄出大小不同的破洞。後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動機,我把池塘邊一隻廢垃圾桶上麵的青蛙嘭地一下推進了池裏,然後在一聲巨響中飛快地逃離了現場。後來很久我都不敢去工字廳。據京玉說,那隻青蛙至今還在池塘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