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民族學院 韋瀟瀟。
後來想起來才發現,其實我們的整個戀愛過程沒有一點聲音,就好像你酷愛看冗長的啞劇和無聲電影--並且是黑白兩色,不需要別的點綴。梵高的焰火葵花和雷諾阿彩虹似的氤氳光影任憑在人群中絢麗了多少個日夜,對於你卻恍若寒武紀的記憶。兩隻巴掌拍起來的時候,你能聽到那種清脆而激奮的聲響,但是如果你不曾經曆過一個人居住的愛情,你就聽不見一隻巴掌拍起來的聲音:一隻巴掌拍打空氣,拍打孤寂,拍打自己的聲音……那時,孤寂是一團空氣,空氣是一抹孤寂,孤寂鬱結的是繭中的自己。而事實上我並不樂意用什麼灰色調的文字來形容自己慘慘淒淒。
離開你,我沒別的出路。可我一直在延期。簡直不可理喻。小小說魚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你永遠走不出你自己。我轉過身不敢看她洞悉一切的眼睛。“永遠”到底是怎樣的距離?
我坐在路的深處,這裏不會有你。遠遠的有女孩子的歌聲傳來,像穿白石過碧苔的汩汩水流,清亮而透明。我篤定她們綁著麻花辮穿水藍色百褶裙,站在樹陰下讓風把歌兒牽得又長又遠,與美麗的鳥兒齊飛並落。
而此時,我融在背景裏麵。我融在一切被你踩過的背景裏麵。
我心愛的水藍色百褶裙。心愛的清水般澄澈的歌兒。現在我卻隻能為你們悼念。
天晴的時候,我們去看花開。沒料到你會給我打電話,又很快地掛了,怕被燒著似的。你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的強烈光線迅速地穿過我的黑屋子窗玻璃,我苦心經營的層層盔甲原來如此不堪一擊,頃刻化為粉末。我呆坐在床上靜靜地等待飄散的粉回來聚合好保護我無殼的身體,是的,我以為這就是所謂的塵埃落定。
來與去都是如此突如其來。甚至不等我聽明白。我喊:你說什麼?喂喂……然後我在模棱兩可之中天天盤算著怎麼老有一片雲烏著臉怎麼雨還不在這一刻打住。天放晴的時候恰好是放假的時候,多麼巧。整整一星期的長假,有多少可以揮霍啊。我洗衣洗得滿身泡沫也忍不住為這笑出聲來。七個日子我沒下過一次樓沒敢換下睡服甚至沒多喝一次水,我僅僅靠方便麵支撐我還在生長的身體,上洗手間也像衝鋒陷陣一樣,有一次把小夭的墨綠色染發劑打翻了她毫不客氣地響尾蛇似的瞪了我一眼。我在你來之前固執地等待,雖然明知道每年的四月上旬是梔子花最美的時節,錯過了就隻有來年了,而來年的花朵又怎能認識今年的枝頭呢?可是我怕,我怕哪怕一個小小的差錯與疏忽就會把你漏掉,怕手鬆開一點掌心的沙礫就握不牢。我竟不知道掌心的沙愈是緊握愈是漏得快……那時我甚至想不起你曾經對我說過什麼內容了,但我記得那束穿過窗玻璃的光,如何深刻地將我一生穿透。就像剛看過林白的《子彈穿越蘋果》,撲朔迷離有力度的無法抗拒的宿命。
那一次,為了跟上你的步伐以免我又得踉踉蹌蹌地在你身後小跑,全不顧淑女風範狼吞虎咽。你終於肯掉過頭來,忽然說:
幹嗎吃這麼急?我的笨小魚。
冰淇淋在流淚,一定是陽光太耀眼。
我的笨小魚。幹嗎吃這麼急?
我暗自把它重複到頭暈目眩的程度,重複到筋疲力盡。第一次主動提出讓你離去。害怕這一刻幸福的戰栗會在你多待的一秒中迅速凍結……你已習慣了女孩子幾乎舍棄尊嚴的哀求和等候,所以在驚愕不解中還不忘用微笑來粉飾你的驚疑。梧桐葉在你鏗鏘有力的動作中被踩出脆亮明悅的碎裂聲。一種鹹鹹的水熱乎乎地淌下來,我的身體發出脆亮明悅的碎裂聲,跟著也鹹鹹地流淌起來,渴望流到沒有你的海裏。你喜歡居住的城市霓虹閃爍,離所有的岸都很遠。你永遠不會成為那條連睡著也合不上眼的不會說話的魚,永遠不會被愛情灼痛。永遠不。我咬著唇站在陽光的背麵。好耀眼啊,冰淇淋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