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學 韓國穎。

最初認識斯坦因、伯希和他們是在讀餘秋雨的《道士塔》一文。在當時的認識來看,他們真的是十惡不赦,把我們偉大珍貴的敦煌藝術寶庫大盜特盜。他們以極其微小的錢物換走了我們的無價之寶。他們是強盜!然而,當我更多地了解了他們的探寶過程,我對他們的印象開始發生變化。

西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浩瀚的曆史長河中,她曾經生機勃勃,孕育了光輝燦爛的文化。今天的西域大部分地區是荒漠,是生命的禁區,可在遙遠的大漢曆史時期,那裏是各種文化碰撞交融最為活躍的地方,也是民族融合最為活躍的地方之一。古印度、古埃及、大食(古伊朗)以及古中國西部多民族的各種文化彙聚交流,形成了西域的輝煌。綠洲的演變讓西域的文明掩埋於黃沙,千年的等待等來了20世紀初的重見天日。

外國人來了。在我們封建製就要走到盡頭的時候,機器工業的對外擴張已經開始。探險家們開始把目光聚焦中亞的廣闊大地,也開始注目西域。隨著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的發現古樓蘭文明,西域文化漸漸從千年的黃沙中顯現,掀起她神秘的麵紗。西域探險熱了起來。一個個古文化遺址被發現,珍貴的反映古代這一地區曆史文化的書簡、繪畫、雕塑也被找到。探險家們欣喜若狂,開始瘋狂地挖呀找呀……

遺址被一個個發現,寶物被一件件找到,探險家們漸漸變成了文化大盜。他們貪婪地尋覓,近乎瘋狂地要把寶物運走。西域是個大寶庫,讓他們眼花繚亂,心馳神往,貪心大起……敦煌偏偏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她迷人的身姿。國家不寧、社會落後造成了千古文化的悲哀。斯坦因、伯希和他們先後走進了這個神秘的宮殿,麵對著一洞子的珍貴佛經,一窟又一窟的珍貴壁畫,他們張大了嘴巴,完全折服。成捆的經卷被裝箱,認認真真地,小心翼翼地。箱子被抬上了馬車,車隊也組建了起來,浩浩蕩蕩地,載著我們祖先留下的財富奔向西方……後來,又有日本小和尚桔瑞超來過,美國的華爾納用特殊的化學溶液剝走了大批精美的壁畫。燦爛的中華文化瑰寶背井離鄉,是我們中華後世子孫的恥辱!

如果僅僅看到這些,我對那些探險家的印象就隻可能是文化大盜,但還有其他。事實上,每一個能到敦煌來的大盜所經曆的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取寶過程,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取寶過程。我之所以更願意稱他們為探險家而不是盜賊,主要也在於他們同時在九死一生地進行著考古、地理學研究和考察測繪。他們全身心地投入這些工作,而他們也確實是文化專家。斯坦因,學識豐富,探險態度嚴肅認真。他四次進西域,都懷著對西域乃至中亞文化的無比崇敬。他是內行人,不僅知道瘋狂地找寶,更知道以十二萬分的小心保護和珍愛那些寶貝。他沿著唐朝大將高仙芝的足跡穿越險惡的天山口,他敬玄奘高僧為神,沿著玄奘的描繪考察西域的地理風俗。他極其敬業,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自己熱愛的考古探險事業。他一生在考古和著書中度過,他的關於古西域古中亞地區地理文化的著作至今都是研究者的必備。他從敦煌拿走了大批佛經、繪畫,是他把世界的目光帶到了敦煌。還有伯希和,這個法國人卻有著極深厚的漢文化根底,強於當時渾渾噩噩的許多滿清官員。憑著他天才般的語言文化能力,他拿走了精挑細選後敦煌之精華。盜賊不是簡單當成的。這兩個人都是淵博的文化專家。可當時的清廷,腐化衰落,風雨飄搖。當敦煌寶庫的大門敞開時,卻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沒錢?可官場迎來送往,紙醉金迷。一扇木門,一把鐵鎖,加上一個王道士,構成了寶庫全部的守衛。斯坦因言,“可敬的道士對修複寺院有一種宗教美德般的獻身精神……”王道士根本不懂古文化,他隻是對神靈有一種本能的敬畏。他要的是光潔美麗煥然一新的寺廟,他要錢來完成這項浩大的工程。可悲可憐的王道士,不辨真金的他以手中的無價之寶換洋大人的幾個小錢。國寶從他的手中流走,他這個虔誠於佛祖的卑微的小人物也因為此而留名青史。這真是一種曆史的嘲諷!當敦煌的影響波及世界的時候,當一批批的外國人蜂擁來搶寶的時候,有識的國人終於發現敦煌的光彩。在學者羅振玉等的強烈要求下,剩餘的敦煌文書終於要被運進京。可這卻是敦煌慘劇的開始。沿途官員層層盤剝,珍貴的文物成了他們互相傾軋或是裝點居室的佳品。數目不夠怎麼辦?撕唄!八千卷的文書進京後卻成了九千八百七十一卷!珍寶被殘破,文化被踐踏,國之悲哀!比起斯坦因那些大盜們的小心整理編碼,細致包藏裝箱,自己的寶貝在我們自己的手裏更是厄運連連,幾經磨難。我甚至在想,是不是都讓他們拿走,寶貝反得以保全?他們運走的不都很好地珍藏在他們國家的博物館嗎?--可怕的想法,嚴酷的事實,我為此戰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