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了門拉了窗簾的小屋子像蒸籠一般悶熱灼人,葉果靜靜地躺著,雙手死死纂在一起,任時間像汗水一樣從指縫中無聲地溜走。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外麵漸漸開始有了喧嘩的人聲。

剛剛下班的人停了自行車跟在院子裏洗菜的主婦打招呼,議論著晚飯的內容,一個邋遢的婦女正散淡地趿著拖鞋,高一聲低一聲地吆喝著,找孩子回家吃飯;三三兩兩的民工收了工,扛了工具邊走邊討論著什麼話題,南腔北調的口音攙雜在一起,聽起來像是在爭吵。

隔壁人家的菜“滋啦”一聲下鍋了,接著就用鏟子快速地翻炒起來,霍霍作響。

一股溫吞怪異的香味慢慢鑽進了葉果的小屋子。

當這一切的聲響重又歸於寂靜的時候,夜幕已經嚴嚴實實地拉攏了。

所有的人都睡了,間或有模糊的囈語和有睡夢中磨牙的聲音從寂靜中傳來,一下一下鈍鈍地割著葉果的神經,仔細一聽又似乎不見了。

一輪大而扁圓的月亮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天空,靜靜灑下的銀色光線在某一個角度突然像鋒利的匕首一樣刺透了薄薄的窗簾,射到了葉果大睜著雙眼雕塑般一動不動的臉上。

葉果僵硬地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就像聽到了黑暗中某種神秘的召喚。

她的腳落在了稍有些涼意的地麵上。

葉果站直了身體,先是緩緩伸開手臂在地上拭探著轉了一個圈子,接著就跳起了一個動作舒緩的舞蹈。

她的手臂輕柔地揚上去,就像甩起一個長長的水袖,然後抖動著落下來,在空氣中留下了蜿蜒的痕跡。

她雙手捧著胸口抬頭仰望,似乎頭上就是一輪皎潔的明月,自己正默默地向它傾訴著難言的心聲。

她轉而又優美地蹲下身去,俯身在地麵上,似乎正在對著一池清水中的嫵媚倒影梳妝顧盼。

突然,像是發現在水中出現了一個正在窺視自己的猛獸,她不由一下子跳了起來,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拒絕著,躲藏著。

猛獸正在向她一步一步逼近,舞蹈似乎突然進入了高潮階段,舒緩的舞姿變成了動作瘋狂激烈的搏鬥和絕望的掙紮,身後的背景裏似乎也猛的瀉出澎湃的音樂,像巨浪襲卷了一切。

黑暗都被這不同凡響的舞蹈震驚了,月光也被如剪的身姿攔腰折斷,散落一地亮晶晶的銀色碎片。

葉果跳著,跳著,汗如雨下,終於力不能勝,猛地摔倒在地上。

葉果就這樣癱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

我有多少年沒跳舞了?葉果苦苦地想著,應該有三四年了吧?

那時的葉果還是個年輕漂亮、整天開心得不知愁滋味的舞蹈演員,和她的名字一樣,就像一枚初熟的、鮮嫩欲滴的果子。

她的臉上散發著青春的陽光,充滿了活力的身體輕盈得就像一隻矯健的小羚羊,每當她邁著舞蹈演員特有的略有些外八字的輕快步伐走在路上的時候,不僅感染了那些擦肩而過的人們,那些帶著女朋友的男孩兒們也會呆呆的佇足下來,直到被身邊又妒又恨的女友狠狠掐上一把才如夢方醒。

葉果知道他們在看她,她隻是得意地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笑了一下,甩一甩長長的馬尾辮,一閃身進了歌舞團的大門。

她知道自己的美麗,但並沒有像很多女孩子那樣把天生的外貌作為用來換取物質和虛榮的籌碼,她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很多家境優裕或是地位顯赫的追求者,隻一心一意的苦練著她心愛的舞蹈。

葉果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父親在一所中學當了半輩子的語文老師,母親是一家紡織廠的工人。

葉果還從來沒有見過像父母這麼恩愛的夫妻,他們隨和純樸的個性和善良寬闊的胸懷使這個家庭平靜而又溫馨。

葉果隻有一個大自己三歲的哥哥,也是個非常優秀的青年,大學畢業後在一家網絡公司工作。

全家人都寵愛著葉果,葉果就這樣一帆風順、身心健康的長大了。

她純淨的、沒有受過任何挫折和汙染的心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熱愛,她把她的愛和對生活的憧憬都通過舞蹈表達了出來,讓人們從她的笑臉和舞姿當中深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當仁不讓的成為了團裏最優秀的演員。

葉果美麗的、充滿朝氣的、會說話的身體吸引了很多男孩子的視線,經常有戀慕她的男孩兒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可當她突然轉身惡作劇地逼視著他們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又都窘迫得臉紅心跳,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果被他們眼巴巴的可憐樣子逗得樂不可支。他們都是一些老實靦腆有著良好家教的男孩兒,葉果喜歡跟他們聊天,但她沒有答應其中任何一個男孩兒的求愛。

自己還年輕呀,葉果朦朧地覺得自己等待著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