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聖瑪麗的太陽(2)(1 / 2)

神父對兩位不速之客略點一點頭,繼續他的演奏,少年們也似乎未受半分驚擾,依舊神情嚴肅地唱歌,喉嚨又幹又啞,一聽就知是沒吃飽飯。杜春曉與夏冰隻得等他們唱完,走過冗長的儀式,灑聖水,在告別禮上大呼:“上主,為信仰你的人,生命隻是改變,並非毀滅;我們結束了塵世的旅程,便獲登永遠的天堂!”

做完一切,由神父領路,那灰眼珠少年手捧一簇豔紅幹花跟在後頭,其餘十位少年將鐵床連同屍體抬出禮拜堂,卻被另一具死屍擋住。神父略為猶豫了一下,整個送葬隊伍停了下來,氣氛登時變得尷尬起來。夏冰隻得滿麵通紅地將自帶的死人往旁邊挪了挪,於是隊伍繼續前行。這些教徒眼裏已沒了他們與屍體,直至將屍體不裝棺木便埋進鍾樓後頭的墳地。那裏插有幾十個木製十字架,每個上麵都隻簡單刻了一個名字,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故意要為難死者,戲弄他們的真實身份。

“兩位來這裏是?”莊士頓拍幹淨身上的塵土,總算搭理了杜春曉。

“想請天主收留這位死者,讓她早日進入天堂。”杜春曉倒也沒有造次,說得極為禮貌。

莊士頓臉上浮過一絲苦笑:“不知道死者是否是天主教徒,適合舉辦天主教的殯葬儀式嗎?”

“我們會付錢,請神父把她好好安葬。另外,我們還想在這裏住三天,等下一班火車來的時候再離開。可以嗎?”夏冰實在不想說謊,隻好引開話題,請求留宿。

“你們……最好還是找一家客棧,我這裏不方便。”莊士頓看杜春曉的眼神裏沒有半點兒為難的端倪,反而流露出悲天憫人的關愛。

“我們也想,但錢不夠。”

的確,夏冰將一半錢放在大衣內袋的皮夾子裏,另一半卻藏在皮箱底部的夾層裏,原是為怕被偷錢包而降低風險,卻不料因此失了大半財物。再要住客棧,對他們來講實在是有些奢侈了。所幸托杜春曉的福,他已經深諳“占人便宜必須厚起臉皮”這一處世秘訣了。

所以那抱著幹玫瑰現身的少年若望領他們搬進所謂的客房時,也沒有絲毫親切可言,對付“無恥”之徒,自然不必那麼客氣。夏冰隻能硬著頭皮不吭不響,杜春曉卻像是嫌還不夠過分,竟拉住那少年不放,一個勁兒問他:“怎麼來這裏當教徒的?”“家裏原是哪兒的?”“父母裏頭哪一個是俄國人,哪一個是中國人?”“原名叫什麼可曾記得?”

“叫天寶,是你的親兒,你忘記了?”

若望隻給杜春曉一個背影,冷冷回道。

3

杜春曉與夏冰入住的是鍾樓後邊一間紅磚砌造的希臘十字平頂式兩層樓,每層六個房間,一樓每間住兩個少年,因瑪弟亞去世,房內如今隻留若望一人。二樓是圖書室與莊士頓的臥房,剩下四個房間,已撥出最西邊的一間給杜春曉與夏冰來住。天寒地凍,每個房間裏都有一個小爐子以供烘烤衣裳和取暖。隻可恨炭價太貴,教堂舍不得這筆花銷,所以除了體弱多病的多默睡覺的時候還用炭火取暖,其餘的人一律每日都要想方設法扛過漫漫冬夜。

若望那句“是你的親生兒子”已將杜春曉轟得七葷八素,所以那一夜她腳踏湯婆子,爐子裏點上枯柴生火也不頂用。夏冰更是咬牙切齒,將一雙冰硬的腳緊緊纏在杜春曉的大腿裏側,他們便是如此互相折磨,互相取暖。

“你說,那孩子怎麼就說得那麼肯定,講你是他的母親?天寶,親兒,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順口編出來的!”他話雖問得急切,腿卻絲毫沒有離開她的跡象,仍是樹藤交纏,密不可分。

她也知道他冷,又想聽一個舒服的解釋,也隻得笑道:“按理講,我要生出這般大的娃娃來,亦不是不可能。隻是怎麼偏生了丟在這裏?”

夏冰被她這一撩撥,反而激起了怒氣,索性掙開雙腿,折轉身坐起來,壓低聲音道:“我看你對這一帶熟得很,想是從前去英倫留學時經過這兒的,一看那孩子的眼珠子就曉得他不是純正的中國種,可是你與哪個紅毛鬼子有過髒事兒?!”

這一怒,反倒將杜春曉氣笑了,她趴在他肩上,將一對豪乳頂其後背,聲音也放柔了幾分:“你若真有疑心,明兒我們再找那小子來問個清楚不就好了?早知你今晚沒打算安生,剛剛就不該放他走的。”

見對方沒有半點鬆弛的意思,她靈機一動,又指了指牆壁,提點道:“再說了,你不睡,也別吵得隔壁的屍首不得安生呀!”

夏冰這才想起旁邊的房間裏還擺著帶來的女屍,當下恐懼便蓋過了憤怒,何況那綿軟觸感已隱約浪出他的火來,於是幹著嗓子躺下,依然拿下半身繞住杜春曉,瞬時暖流在每個血管裏躥動,於是兩眼跟著迷糊起來,半個時辰不到,終於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