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聖瑪麗的太陽(3)(1 / 2)

她對著那女子一字一句道,好似在教她,對方果然也回給她“阿巴”兩字。

“你來這裏幹什麼?到底有什麼目的?”

莊士頓已經是“逐客”的語氣,杜春曉反倒不正經起來,當下笑嘻嘻回他:“原本隻是讓有神靈的地方給無名屍下葬,也算積了陰德,我們也順便落個腳。未曾想果然到了有神靈庇佑的地方,死人還能複活!這也罷了,我竟還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天寶。”

正說著,她已將手指向莊士頓身邊穿著白睡袍的若望。若望一聲不響,隻用一對鬼魅的雙眸回瞪她。

“他是不是講他叫天寶,是你的親兒子?”莊士頓的語氣略有緩和。

“沒錯。”

“這孩子可能是受了魔鬼的詛咒,腦子裏都是奇怪的念頭,他對每一個進教堂做禮拜的女人都會說同樣的話,所以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這番解釋倒是令杜春曉與夏冰都吃了一驚,因那少年外表過於靈秀,完全不像罹患癡呆之症之人。

“總之,我隻留你們三天,三天之後火車一到站,你們馬上就走,包括這個女人,也請帶走。願主保佑你們。”

莊士頓冷冷地在胸前畫過十字,便轉身離開,十位少年跟著散去。唯有一位下巴豐潤、鼻尖上翹、長了一股甜相的少年,偷偷回過頭來衝杜春曉擠了一下眼。

第二天她才知道,那少年叫費理伯。

4

十三歲的費理伯時常沉浸在幻想裏,在聖瑪麗教堂長大的孩子倘若不懂動腦筋自找樂趣,便很難生存。所以每個周末是他收集意淫資料的關鍵日子。他會一臉莊嚴地站在懺悔室外,手捧聖杯,偷聽木頭箱子裏斷斷續續傳出的秘密。姓宋的油坊老板娘把逃難來的蘇聯少女收為仆人,某天她卻不慎跌落油缸淹死了;精通打獵的俄國莽漢安洛夫一夜之間輸掉了賣熊皮的三百塊錢,換來妻子一通臭罵;做皮肉生意的混血女人喬蘇年過三十額上便有了皺紋,於是反複詢問耶穌是否對她動了怒……莊士頓將他們的秘密與恐懼一一收羅進耳孔,這兩隻裝滿口水的耳朵在烈陽下能看見細密的絨毛。費理伯懷疑它們像懺悔一樣種遍他的全身,因此每晚神父都要用鞭子將它們抽落。不曉得為什麼,他每每看到喬蘇肥大的屁股,左右手各缺一根拇指的褐色缺口,以及她曾經傾國傾城的麵孔逐漸收縮變形,心便不由自主地痛。她宛若一隻愈捏愈扁的煙紙,曾經的花紅柳綠還看得出來。那件仿佛盤古開天以來便穿到煙街柳巷闖蕩的狐皮襖散發出淡淡的腐臭;曾經雪白的圍領上沾了諸多蹊蹺的汙斑,將原本鬆軟的毛發結成尖銳的痂,好像費理伯上個月在床單上灑下的體液被體溫烘幹後留下的痕跡,像一個羞愧而興奮的結悄悄打在他的心田上。

醞釀到這一層,他便將手攏進棉袍上兩隻偌大的口袋裏,手能秘密而自由地遊走在小腹下方,剛剛觸及那一點,腦海裏全是喬蘇脫掉狐皮後的樣子,乳房大得驚人,豬腰一般的形狀,古怪但很好看,垂至微凸帶桔紋的肚皮……

“小哥兒,你昨天對我笑了!”

杜春曉自後頭拍了一下費理伯的肩,狐皮上的腐臭瞬間被那女人嘴裏冷卻了的煙味取代。他條件反射一般的痙攣之後,隻得訕笑回身,對住她薑黃的麵孔畫了一個十字。

“你倒是說說,昨兒有什麼高興的事兒,非得衝人家笑啊?神父可知道?知道了又是一頓打吧!”

“沒……沒有高興的事……願主讓一切靈魂都歸於寧靜。”

費理伯有些動氣,於是努力用抹布擦拭懺悔室上的網眼窗格,似要將它們抹到斷裂。

“如此說來,有不平靜的靈魂在這裏遊蕩吧?”杜春曉眯了一下眼睛,把塔羅牌中的“戀人”貼到那麵紅耳赤的少年額頭上,“其實你不講,我也能算出來。”

她說完,遂將戀人牌放回一疊塔羅牌中,交於費理伯,示意他洗牌。費理伯一臉驚恐地搖搖頭,將牌撒了一地,回身欲逃,卻被杜春曉一把拉住,道:“你跑什麼?躲我?”

“我躲……躲魔鬼!”費理伯滿頭是汗,呼出的白霧越團越大。

杜春曉聽了反而大笑起來:“未曾想你這孩子年紀不大,倒也見過些世麵。是在哪裏玩過這東西,還是看人家玩過?”

費理伯用誇張的吞咽來平撫心神,隨後哭喪著臉道:“我看見瑪弟亞玩過。”

“瑪弟亞是誰?”

“死了,昨……昨天下葬了。”費理伯垂下頭,忽見那惡魔牌不偏不倚恰蓋在他鞋麵子上,於是觸電般跳起來,嘴裏“天主”叫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