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子都站在繩子下麵，明明見她舉著衣物上來，卻不挪地方，便用眼睛示意他讓一讓。子都假裝不明白她的意思，隻是瞪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女子。那女子見他還是不動，看他那蓬頭垢麵的樣子，似乎腦筋不大好使，便嫣然一笑，走到他的旁邊去搭衣物。
這下子都有些沉不住氣了，看那女子搭好了衣物要走，忍不住衝那人道：“喂，你怎麼不說話？”
那女子轉頭看看他，微微一笑，然後低頭就走。
子都急了，上不攔在她麵前。那女子驚訝地看了子都一眼，轉身想從他旁邊繞過，還是不說話。隻是子都之意要攔著她，她向左子都也向左，她向右子都也向右，始終攔在她的麵前。
那女子不得已站住腳步，看著子都。子都也看著她。
那女子低聲道：“讓開。”
子都道：“哈，原來你不是啞巴。”
那女子臉現怒容，向周圍看了一眼，仍是低聲道：“小孩子，不要開玩笑。快讓開，我還要幹活哩。”
子都道：“你要是早說話，我早就讓開了。”
那女子道：“我不說話是為了你好。”
子都奇道：“這是怎麼說的？跟我說句話難道會害了我？”
女子道：“你還是個孩子，或者沒事。要是再大一點恐怕……總之，真的對你不利。”說著話又向四下看了看。
子都也向四下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那女子趁著子都向別處看的機會，低頭從他身邊急急繞過，走下石階繼續洗衣物，不再向子都看一眼。
子都覺得很是奇怪，想等著那女子再上來時繼續問她，可是那女子不再上來，把洗好的衣物放在石頭上，接著洗下一件，似乎是故意躲著他。
子都無奈，隻得向前麵走，去問別的女子。沒想到連續問了好幾個人，她們都一樣，不是一句不說，就是說一句“不要找事”便匆匆走開。
子都一直走到白堤的盡頭，沒有遇到一個跟他說話的人。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齷齪破舊的衣服，難道是因為我的樣子低賤不願意搭理我？可為什麼又說是為我好呢？
他站在堤上，看著最後一個洗衣女子。
從背後看，那女子顯得異常纖弱，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時揮著胳膊擺動衣物，有時手提衣物站著動也不動，羅衣的下擺在水裏浸濕了。
別的女子的頭發都是垂在腦後，隻有她的頭發在頭頂上挽成髻，而且頭發不像別的女子那樣光亮，有些卷曲，不能全都捋順，從兩鬢和發髻向外蓬鬆開，看上去向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此時那女子正在看著遠處出神，手裏的衣物突然滑落，掉進水中，順水向下遊漂去。
子都在堤上喊道：“嘿，衣服漂走啦。”
那女子似乎沒有聽見子都的喊聲，身形都沒有變化。子都又衝她喊了一聲，旁邊其他的女子也都看見了，跟著喊。
那女子這才突然醒過神來，可是衣物已經飄出去很遠，她順著岸邊往下追，可是很快那衣物轉入別的河道，她站在岸邊，空自著急，也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衣物越漂越遠。
這時一條獨木舟順著水流飛快地駛去，不一會兒便追上了衣物，那人伸手一撈，將衣物撈起來，然後掉轉船頭，劃了回來。
子都到了那女子身邊，把衣物遞給她。
那女子笑著衝他點點頭道：“謝謝。”
子都覺得那女子笑得非常甜美，看了以後心裏不由得非常快樂，自然產生了一種孺慕和依戀之情，一時舍不得離開。便跨出小舟，站到大石上，一手抓著小舟，站在那裏看著女子洗衣物。
那女子長得非常美麗，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隻是神情十分憔悴，那雙大眼睛裏好像有一層迷霧，不再有生命的活力和光彩。
子都看了女子的容貌，心裏覺得既親切又憐憫，同時隱隱約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不久前剛剛見過麵一樣。
那女子感覺到子都在看她，回頭對他笑笑，看到他手裏提著的小舟，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道：“沒事到別的地方玩去吧，這裏不是你玩的地方。”
如果是別的女子說了這句話，子都肯定會生氣，說不定還會說出難聽的話來。但是不知怎麼回事，麵對這個陌生女子，他卻一點氣也生不起來。他看著那女子道：“怎麼你們都這樣，連句話都不願意跟人說。”
那女子道：“不跟你說話是為了你好。”
子都道：“怎麼你也這樣說？”
那女子道：“本來就是這樣。”看子都聽不懂，便問道：“你是哪裏來的？怎麼跑到這裏來玩？”
子都道：“我嗎，是從下麵來的。”
那女子麵露驚訝的表情，道：“怨不得。”她指著那些洗衣的女子，“這些人，還有我，都是犯了天條的神仙，被罰每天到這裏洗衣。我們不能跟別人隨便說話，尤其是男子。如果讓看守的神仙看到跟男人說話，不但我們受罰，那個男子也會受到懲罰。所以她們才都不跟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