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答道:“因不知他二人前世有何冤孽,我曾暗訪過純陽上仙的道場,遍野開闊並無繁花異草,我本就以為他那樣高深的道行絕不會被兒女私情所困,天界謠傳的種種荒誕行徑隻不過他對牡丹仙子前世的愧疚罷了。我久離東海,不入水鄉,見到離欲溪便入水享樂一番,不料溪邊楊樹的葉子隨風而落,幾片闊葉恰好飄入水中,我見其中一片紋理奇特,便細細觀看,卻是一句酸詩。”
說至此處,年方不禁興從中來,音量大了幾分。
月老也興致盎然,忙問:“是何字樣?”
年方悠悠道:“欲離何曾離?”說罷,兩個老兒都大笑起來。
許久,月老止一止笑聲道:“說起離欲溪,倒還有個典故,純陽真人初登仙位之時,八仙鹹集,便於其襲明山道場舉辦盛大論道會,以慶此喜。期間某仙出題,要為襲明山前清溪取一名字以便記喚,雖是玩笑,卻也考量在場小仙的修為,有的喚作‘出塵’,有的喚作‘知微’,盡皆顯出早登極樂的心意,末了純陽真人飛舞寶劍,以劍氣在溪水中畫出一‘溪’字,對其子弟言道‘溪,即為溪者,出塵、知微都是爾等強加的心境,已出塵者,不知出塵為何物,已知微者,不明知微之所在。初修道,切忌將執念強加於物,物是物非,皆是本身,不會因人心執念而變其本質。譬如我揮劍取名,雖在頃刻之間以強大劍氣明示此物,但終究是一瞬之力,流水東去,無痕無跡。’瞬時之間,眾人無不服其功力與修為。此溪便取名為‘溪’,許久都傳為修真者佳話,居然又改名為離欲溪,怕是純陽真人也有了那等求之不得而強加於外物以警示自己的心境了。”
年方也歎道:“哎,可惜純陽上仙那樣修為的人物也有所惑。不過於我卻有益,‘欲離何曾離’,這話裏話外,竟透著塵緣未了的意味,不正是對牡丹仙子難以忘情麼?你在天界廝混度日,可曾知道牡丹仙子對純陽上仙是何心意嗎?”
月老道:“牡丹仙子為人態度自然,不卑不亢,熟絡些便親昵玩笑,生分些便禮遇謙讓。初列仙位之時,見識淺薄的小仙見她那等無雙姿容,都道天界將出一妖孽禍水,天帝也露過封後之意,被神通廣大的花神娘娘回絕之後此事便絕了音訊;再有些根基浮淺的愚仙,言她外表太多鍾靈毓秀,若不早夭,其他運勢必遭大難。然而千年已過,天庭之人不是讚她虛懷若穀,便是讚她親切善良,牡丹仙子與眾人都有盡讓,唯獨麵對純陽上仙,嘶,那態度,那眼神,與寒梅仙子有一拚。你說她是何心意?”
年方不解。
月老繼而道:“一個女子與眾人都好相與,唯獨對一人態度不同,不是恨極,便是愛極,萬物講究否泰相通,兩極轉化,情之一事也如此,愛之極便是恨,恨之及便是愛,她若對純陽上仙如眾人那般友善和藹,便是放下了心中牽念,毫不在乎。她的心意如何,還不明了嗎?”
年方依然懵懂道:“不管那女子作何想法,她此去地府經受陰風磨難,純陽上仙焉有不顧之理,此事完了,我再尋些事端與二人牽扯,如此一來二往,但願終能成其好事。”
月老驚道:“原來十殿閻羅是你挑唆上殿的,花神得知,還不撥了你的龜殼?”
年方乍聽花神二字,習慣性的全身發冷,隨之擺擺手道,“莫事,莫事。花神娘娘神通廣大,她必是容許此事的,要不然我離開勻嬋洞這些時日,怎能還聽不到淨咼山守山精靈的召喚。即便她日後要撥我的龜殼,我也管不了許多了,與其日日活在思鄉的煎熬中,還不是痛快一死。”
月老道:“你若能常常到銀安殿助我理理天下姻緣,早些領略其中三昧,也不會說出那般忤逆花神的胡話,還會落得如此下場麼?”
年方道:“莫提當年事,便是肉體凡胎到了一把年紀,還沉溺於談情說愛都是為老不尊,何況我已修仙萬年。若不是為了幻海情珠裏那幾滴可憐的水,我何至於與你打聽此事?”
月老聽聞此話,便低頭把玩盒中棋子,默然不語。
年方接著道:“我今早入你府門,見那日宣茶梅仙子的大仙女從你府中走出,一臉冰霜,卻是情路不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