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臨安府陸宅。堂上一個麵容憔悴身穿白衣的女子安靜坐在偏座上,雙目無神的望著腳前不遠的地板,看來是想著什麼出了神。大堂之外卻是亂了套,仆人軍士都在慌忙的走動著,手裏大多都拿著東西。仔細一看,原來這忙碌是在收拾行李。而此時堂屋一側的偏門走出了一個少年,一手拿著寶劍一手牽著一個看上去五六歲的小女孩,這兩個人正是陸世忠的一雙兒女,陸勳賢,陸文涵。
“娘,該走了,天不早了。”堂屋之中說話的正是背著行李拿著寶劍的陸勳賢,語氣中的鎮定讓人發覺不到這隻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而一旁的小女孩更是乖巧,緊緊的牽著哥哥的手,不哭不鬧。
“好,走。”婦人的思緒被陸勳賢的話語打斷,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沒有絲毫的表情,但是並未起身,而是繼續有氣無力的說道“陸家祖墳不在這應天府,你父親葬在此地怕是孤苦,一會出城跟娘去給你爹燒柱香,你也認個路,等你長大了,舊土收複了,你要把你爹遷葬到東京祖墳去。”
婦人語落,終是緩緩起身牽起了兩個孩子手,腳步穩健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堂屋的門,而此時忙碌的眾人也是停下了手中的活,院中一片寂靜,看來是都在等婦人開口。
“陸家無福,虧欠各位了。”婦人環顧四周後開了口,語落深深的彎下了腰,而一旁的陸勳賢也是跟著向院中的人鞠了一躬。“陸家上下三十口,有老臣也有新丁,亡夫一生清貧,陸家無金銀分與諸位,大家瞧上什麼就拿什麼吧,算是陸家對各位盡義了。”婦人說完,眼中露出了淚花。
院中無人應話,許多人更是緩緩的低下了頭。陸家家破人亡,此等亂世此等遭遇更是比平常艱險苦難,眾人有惋惜也有無奈,許多小丫鬟更是偷偷的抹起了眼淚。
婦人看到院中的景象也是有些黯然神傷,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天也不早了,大家夥分完東西,都散了吧。陸王氏代表陸家感謝各位多年相隨,我等就此別過吧。“說著婦人牽住了陸勳賢和小女兒陸文涵的手,向著大門走了過去。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全都低頭不語。
“夫人,請稍等。“院中的寂靜終於被一個粗壯的聲音打破,陸勳賢母子三人轉身回望,說話之人是一個體型魁梧的男子,隻見此人手持一把鐵劍站在人群之中,臉上有著無法形容的哀傷。”夫人,陸武自幼雙親離世,多虧夫人與老爺照顧多年,撿回一條薄命,陸武一生別無所求,隻希望能夠伺候夫人和少爺鞍前馬後,如今家中武丁也多是無親無故,先前與陸武說過,願護送夫人和少爺一路平安。“
男子語落身邊隨即站出了十幾個壯士,想來他們便是那陸武口中的陸家武丁了。陸勳賢的母親陸王氏看到此刻也是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感動之情溢於言表。是啊,亂世當頭,更逢陸家破敗,眾人不論恩情均是自顧保命,大難臨頭各自飛,若非忠心重義之人又能有誰說出此番舍命相護的話語來。
“多謝各位了,各位舍命相護,保我陸家子嗣安康,陸王氏在此謝過各位了。“陸勳賢的母親深深的鞠了一躬向著眾人說道。隨即再無言語,領著子女走出了大門,陸武等人快速跟上,獨剩下院中一眾仆人麵麵相覷,一時隻間,歎氣聲四起,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了。
此番情景,無人舍命相隨並沒有什麼錯,畢竟這天地之間所謂忠義並非是要每個人去遵守的。或許跟隨的是英雄,但是卻無好下場。但不跟隨的卻能落個苟且偷生。隻是人活一世,活著就是全部了麼?怕是不能盡然罷。
應天府郊外,一處新砌的墳塋旁,幾個人影安靜的跪了下來。再看那墓碑之上,無姓無名,是一個無字碑。雖是無名,但是看那跪拜的幾人,不難猜到此墓正是那陸世忠的埋葬之處。
“吾兒勳賢,你父一生清廉正直,為國為民不遺餘力。然而如今走了卻連個碑文都留不下,當真是天大的冤屈。你要謹記,將來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你父親的屍骨遷回祖墳,然後幫你爹幫咱陸家把這妄加的恥辱抹去。”婦人的臉上雖然帶著淚痕,但是語氣卻是異常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