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像一個傲慢而高貴的殺手(1)(1 / 3)

魯紅軍在漢口惠濟路有一套公寓,公寓大得離譜,上上下下好幾層,主客廳裏掛著一幅巨大的仕女畫,魯紅軍介紹說,那是喜多川歌磨的真跡。烏力天揚坦白他不認識喜多川歌磨這個人。魯紅軍表現得很寬容,說沒關係,一個日本的浮世繪畫家,死了快兩百年了,活著的沒人認識他,我也不認識。魯紅軍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不認識這個日本人,並不影響他們在他癔病發作時隨手畫出的仕女圖前坐下來喝茶聊天。

魯紅軍操縱自動輪椅在房間裏自由穿梭,為烏力天揚沏茶、取香煙。他在寬暢而又曲徑通幽的公寓裏非常靈巧,就像一條銀斧魚,有著強有力的胸鰭,能夠快速遊動,甚至在需要的時候,能夠躍出水麵追逐配偶或者逃生,根本不用擔心他會撞在那些昂貴的緬甸紅鬆或者波斯瓷器的礁石上。

沒有仆傭和助手,也許樓下或者樓上什麼地方有一套屬於助手的套間,供助手們玩電子遊戲或者看錄像,做他們願意做的事情,同時把耳朵豎起來,聆聽主人的咳嗽聲。

在他們,還有那些茶水和香煙,以及礁石和漸漸平息下來的水域都安頓下來之後,魯紅軍開誠布公地告訴烏力天揚,他之所以在香格裏拉見他,並不是要他陪自己吃飯,而是要親眼看看他,如果對幾年後再度現身的他還感到滿意,他會讓他跟著自己幹。

魯紅軍絲毫也不遮掩,說他知道烏力天揚已經回到武漢,甚至盡可能地了解過他這幾年去過什麼地方、去那些地方幹了一些什麼。既然烏力天揚空手而去,空手而回,回來又不是串門,他這種情況,是不可能再回到警官學校去繼續教學生怎麼護住胯襠不讓人踢中,等於是窮困潦倒了,就這麼把自己生命的頭三十年花出去了。不,不叫花,叫浪費,浪費得什麼也沒有剩下。既然這樣,他總要吃飯吧,他總不能做一粒社會渣滓吧,那麼,他跟著魯紅軍幹,是最好的出路。

“你想想這種情況,你尿脹了,想撒尿,可你卻捏著你的小弟弟,不讓尿撒出來,這很容易得上該死的前列腺炎,所以,你隻能跟著我幹。”

“你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不錯,一直,在等待。我隻能等待。我隻能在酒吧和中餐廳,或者我自己的公寓裏逛一逛。我不能跟著你去高原、森林、沙漠或者別的地方。”

“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你就是這樣,總是回避現實,這讓人很討厭。”魯紅軍有些不高興,在沙發裏蠕動了一下,敲了敲沙發扶手邊的一隻銅鈴,“我讓你見一個人,你會知道,不是你一個人要麵對現實,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我給你的建議。”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從樓上下來,那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從小撒尿和泥的朋友,一塊兒當兵一塊兒上戰場的朋友,烏力天揚。不過在戰場上,他是我的頭兒,我管他叫排長。我們有幾年沒見了。”魯紅軍的臉上湧起一絲柔和的光澤,向風情萬種介紹烏力天揚,然後示意她到他身邊來,惜香憐玉地握住她的一隻瘦削的手,攬著她細小的蜂腰,扶她在沙發扶手上坐下,“這位,這位是,”魯紅軍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困惑,好像他得了健忘症,“慢著,慢著,我不太清楚應該怎麼介紹她。她叫符彩兒,這個名字有點兒俗氣,對吧,可恰恰相反,她是一個非常有雅趣的女人。她是幹什麼的?她是學經濟的,也許是碩士吧,好像就是這樣。”魯紅軍抬頭看了看目不轉睛盯著烏力天揚的符彩兒,衝她討好地笑了笑,“哦,這太可怕了,當你說你是學經濟的,尤其是碩士,有個什麼學位,等於就是說,你是一個白癡,相信經濟是學出來的,而且野心勃勃地想要用你的整個兒一生來證明你學習它是正確的。好極了寶貝兒,好極了。告訴我,今天早上,在浴盆裏,你是怎麼對我說的,你的意思是,那些聰明人,他們全都是幼兒教育時期從集中營裏逃出來的天才,他們在逃亡的路上又吐又拉,吐出來和拉得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經濟,是這樣的嗎?”

符彩兒冷冷地朝魯紅軍看了一眼,然後把她那張瘦削得像一把尚未開刃的青銅刀似的臉轉向烏力天揚。你好。她對他說。

“是的,這太令人吃驚了。看得出來,你還不能適應這個。她比七年前更漂亮了,對不對?七年前你叫她什麼?對了,你叫她‘貓’。可她的確有名字。她的名字叫符彩兒,雖然這名字有點兒俗氣,可這不能怪她,對吧?”魯紅軍很開心,甚至有些得意,目光熠熠生輝,“在你離開武漢之後,她和我來往,你可以把這個叫做鬼混。是我把她勾搭上的,她一點兒也不反對鬼混。和我一樣,她想讓你知道她受到了傷害,為了這個,她等了幾年時間。她知道你會出現,她等著。”魯紅軍把他的手從符彩兒的手上拿回來,憐惜地撫摩著她修長的腿,就像撫摩一柄質地良好而又危險的寶劍,“她真是一個尤物,就像牡蠣一樣鮮嫩軟和,就像一包水做成的。她是那種女人,所有的男人都想和她有一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遺憾的是,我不能讓她滿意。在這方麵,我是一個廢物。我倒願意試試給她介紹一頭騾子,也許它會讓她滿意。”

“你好。”公寓裏的恒溫設施讓烏力天揚有些缺氧,他那樣和符彩兒打招呼使他顯得很笨拙,像一隻茫然的三葉甲蟲,然後他轉向魯紅軍,“我想,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