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像一個傲慢而高貴的殺手(1)(3 / 3)

“去你媽的!烏力天揚,你聽好了,不是合作,沒有什麼合作!是你替我照場子,你給我打下手,因為是我給了你機會,我在照顧你,我是你的老板,我是排長,我給你下命令,明白了?”魯紅軍欠起身子,抓起一件東西丟給烏力天揚。那是一部摩托羅拉手機,那種磚頭似的、能當啞彈把人腦袋砸開花的家夥。魯紅軍笑了,咧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排長,你當然可以那樣做,可以在你幹不下去的時候,用它砸我的腦袋。但是現在不行,現在你得跟著我幹,你得替我賣命,給我當馬仔!”

烏力天揚離開公寓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他腹部上的傷口不再淌血。他知道貓在樓上看著他,瘦削得像一柄青銅刀,隻是離得稍遠了一些,所以他不會再一次受傷。

烏力天揚沒有回頭。也許這是他的錯。至少他不該再叫她貓,而應該叫她符彩兒。

這是一場戰爭,不管別人怎麼想,烏力天揚就是這麼認為的。但這是一場與別人不相幹的戰爭,他自己就是戰爭的雙方,他自己,他和“他”。

十幾年前,烏力天揚離開了戰場。那個時候,他是一個被生活拋棄了的流浪兒,是眾人眼裏的廢黜之物。他不想當那樣的廢物,他想當英雄,但他做不到,沒有做到。幾年後,他又離開了戰場。那個時候,他是一個渾身充滿了硝煙味道的士兵,是眾人眼裏的英雄。他不想當那樣的英雄,他用決絕的方式埋葬掉了自己的戰功章。他想尋找另一種生活,但他做不到,沒有做到。那以後,他再一次離開戰場。他不再是一名傷痕累累的士兵,而是一個傷痕累累的生活的失敗者,是眾人眼裏的懦夫。他逃得遠遠的,遠到別人找不到他,他自己也找不到自己。現在,他回來了,回到戰場上來,以士兵的名義。他要再一次把腦袋掖進褲帶裏,再一次把光榮彈掛在脖子上,再一次係緊鞋帶,並且在心裏裝滿熱愛的引信以及仇恨的火藥,和自己來打,並且要打贏這場戰爭。

烏力天揚把汪百團招回到他的身邊。不是他一個人需要拉起幕布,不是他一個人需要打贏這場戰爭,汪百團也需要。

烏力天揚給汪百團約法三章:戒毒;和狗屎上線分道揚鑣;把襯衣洗幹淨。汪百團不含糊,答應了後兩項,保證天天換襯衣,背公民自律手冊,除了烏力天揚,從此誰也不認識,可就是不戒那些能夠讓他往返於地獄和天堂的玩意兒。

“它會害了你。”“你怎麼知道?”“它已經害了你。”“你怎麼知道沒有什麼害了你,已經害了你。”

烏力天揚弄不懂汪百團吸毒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就像他不是西西弗斯,不知道那家夥整天往山上推一塊沒用的石頭有什麼好處。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已經走出來了,不會再被那玩意兒從後麵往裏插,不會重新投入它的懷抱,就是這樣。

烏力天揚認為他也應該考慮高東風和羅曲直。他倆一個辭了職,整天在家裏裝牙病患者,在外麵裝精神病患者;另一個看誰都像看水鬼,恨不能上帝再來一場大水,這回連諾亞方舟也不要,是條命都在水麵上漂著,等著他十元一個撈起來數鈔票。

烏力天揚征求高東風和羅曲直的意見,告訴他倆,他決定跟著魯紅軍幹,給魯紅軍照場子,打下手,他拉上了汪百團,如果他倆願意,那就大家一起幹,一起拉幕布。高東風和羅曲直不是汪百團,有骨氣,他倆一唱一和,把烏力天揚罵得狗血淋頭。

“你可以說我異裝癖,說我雌雄同株,總比讓我給一頭肥豬做看家狗好。”

“你再說一遍?替那個王八蛋組織護院隊?時代沒發展呀?你白出去革命了幾年呀?”

“我還是背我的水鬼。那個吃自己腿的食腐族,比爛掉的水鬼還要臭。他為什麼沒炸死?他為什麼沒讓人按住?”

“,這是什麼世道呀,為什麼人們非得把自己弄得像條狗?難道人們就不可以擁有哪怕一點點的尊嚴嗎?”

“不要說我不答應,就算我答應,我老婆也會把我趕出家門。我不想再讓誰來甄別我。”

“嘿,我說,你現在是生意人了,要體麵一點兒,注意你的形象。要用右手握著大哥大,還有,去給自己弄兩套板兒裝,別一天到晚穿著牛仔褲到處走。”高東風最後拿腔拿調地總結說,“你把祖宗三代都忘啦!”

高東風說的是《平原遊擊隊》裏老勤爺的台詞。老勤爺手裏總是提著一麵破鑼。老勤爺還說,老天爺白給你披了一張人皮。老勤爺還說,好小子,朝這兒打,你能打死我這七十多歲的老頭兒,你看你有多能耐。老勤爺最著名的台詞是,皇軍好,皇軍不殺人,不放火,不搶糧食,你看這有多好呀。

汪百團幸災樂禍,一會兒點著香煙,一會兒把香煙摁熄,眨著一隻瞎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這讓他在短時間內不必走來走去,讓人犯暈。

“我警告你,不許再和他們混在一起!”童稚非一聽烏力天揚又和汪百團那幾個來往,立刻就急了,“你沒聽院子裏的人怎麼議論他們,叛徒、吸毒犯、騙子、革命家庭的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