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能不能紳士一點兒,”事情本來與烏力天揚無關,他不認識這個舅舅,也知道母親這個樣子是不能去德國看舅舅的,看父親在那兒欺負母親,實在看不下去,說烏力圖古拉,“你都這樣了,站久了都晃悠,還和媽過不去,你就不能讓著點兒媽?”
“把你的腳揣進口袋裏,別在老子麵前充英雄!”烏力圖古拉勃然大怒,拍著桌子罵烏力天揚,“我讓誰?我讓得出誰去?我讓石頭石頭鬧地震,我讓燕子虎燕子虎裝神弄鬼,我要都讓了,這世界有個太平嗎?還有你,我讓你放眼看天抬頭做人,你呢,眼在哪兒頭在哪兒?種菜讓一腳盆髒水泡了,百十號人都端不住,讓人給踹了窩也不冤枉,就你這種熊樣兒,有什麼資格教訓老子?”
“我說媽的事兒,你扯種菜的事兒幹什麼?”烏力天揚皺眉頭,“菜讓水泡了又不是我讓泡的,大半個中國都給泡了,我也沒閑著。”
“你媽是誰?她是我老婆!我愛揚鞭揚鞭,愛尥蹶子尥蹶子,山南跑到海北,那是我的事兒,羔犢子變成馬熊也是我的事兒!”烏力圖古拉冷笑一聲,“種菜是你的事兒。你沒種好就是你的錯,你讓水泡了就是你的錯!你泡了菜地國家就少了一塊菜地,你把國家的陣地丟了,你閑沒閑著都是錯!”
“你還講理不講理?”烏力天揚真是火了,沒見過這種沒理都能翻出理來的人,尤其是,這個人已經老了,而且還中過風。
“我的理我管著,誰也拿不走,這輩子沒人能拿走!你翻翻自己的巴掌,看看上麵翻不翻得出一根道理來?你這輩子就這麼光著巴掌過下去?”烏力圖古拉陰陽怪氣,把兒子往牆頭上踢,踢上牆還加一顆釘子,釘死。
烏力天揚沒辦法和烏力圖古拉說話,他無法原諒那個比孩子還要逞強卻逞強得沒有道理的老家夥。也許這樣說不對,是無法原諒那個拿個人道理當天下道理的老家夥。要不是童稚非出來攔住,真不知道烏力天揚會幹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三
童稚非還是有埋怨,隻是不再說出來,也不讓烏力天揚插手。孩子和丫丫生活上的事,她都承擔著。這樣一頭兒是工作,一頭兒是兩個老人一個癱子,再加上兩個孩子,童稚非就是拚了命,就是想做鐵人,也有力氣不夠的時候,眼看著頭發焦黃得更厲害,臉色越發是不好看。
烏力天揚心裏有愧,覺得對不起小妹。事情全是他攬的,他說我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說領家去吧就領到家裏來了。話好說,可孩子是屬鳥兒的,得一顆草籽一條蟲地喂大,不是風能吹大的,讓童稚非做一隻老鳥,整天和老人孩子糾纏,自己的生活全荒蕪了,實在是害性命的事兒。
烏力天揚琢磨著請個人來幫助童稚非,但烏力圖古拉不讓,理由是他和薩努婭已經退下來,不能再為國家作貢獻,家裏有公勤員,有司機,不能再給國家找麻煩。烏力天揚說,扯不上國家,國家不管你家裏需不需要人手,相反,找個人來做家務,來的要是下崗工人,解決了再就業問題,來的要是農民,解決了孩子讀書的問題,那是為國家作貢獻。可不管烏力天揚怎麼說,烏力圖古拉就是不同意,申明他的生活不用別人操心,碗筷自己洗,尿盆自己倒,就算走路走急了跌一跟頭,別人也不用上前拉他,他自己爬起來繼續往前走。他還拉長了口氣嘲諷烏力天揚,你要眼饞地主老財,想用長工,你去別處用,我家不用。
左思右想,烏力天揚瞞著童稚非找到小蔡。他和小蔡商量,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論問題放到一邊,一百年不爭論,入贅的事情不談,小蔡和童稚非先把事情辦了,小蔡不用住學校,住到烏力家來,小日子和大日子一塊兒過,先把日子過起來再說。如果小蔡同意這個方案,不用小蔡說,他去做殷伯殷母的工作。
小蔡愣了半天,說還真是的,不入贅不等於不能住到嶽父母家裏嘛,這事兒我怎麼就沒想到?看我這書讀的,都讀傻了。想了想又沮喪,說想到也沒用,事情不光得通過自己的父母,還得稚非同意,她要不同意,大小日子都過不成。
烏力天揚坦白說,妹夫,我給你說實話,我出這個主意比較卑鄙,沒太考慮你,殷伯殷母那頭,也得先和你串通好了,拿理論和實際的幌子來哄他們;我這樣做,主要還是考慮小妹,你要不認,就算我的錯,我出了餿主意。我是真對不起小妹,對不起妹夫你,我是想,你倆到一塊兒,家務事兒不用你做,夜裏不讀書了,你和小妹說點兒貼己話,讓小妹有個躲起來抹眼淚的地方,你那按摩本事,也能派上用場,要是能這樣,我就算再欠小妹的,欠你的,也算沒欠到底。
小蔡一聽這話,一把握住烏力天揚的手,哆哆嗦嗦地漲紅了臉,不讓烏力天揚再往下說,就衝烏力天揚這話,這回他不讓當哥的拿主意,不讓哥的小妹拿主意,也不讓父母的兒子拿主意,這個主意,他當妹夫、未婚夫和兒子的拿了。
小蔡果然拿了主意,一改優柔寡斷的性格,要和童稚非辦事,兩個人的小家就安在烏力這個大家裏,還拿出上方寶劍,把自己的父母接到烏力家,讓兩個讚同特區政策的開明知識分子當麵申明男方家裏毫無保留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