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年紀就有一雙桀驁不馴而又讀懂世事的眼睛。在勞馬向她講自己的魯凱公主多麼漂亮時,她能理解這個男人對愛的執著和他的孤獨痛苦,其他的成人帶點憐憫把他支開,在他們心目中,他有可憐也有點可笑,就像魯迅小說中的祥林嫂。而大大輕輕攬過他的頭,聖女一樣吻了他的額頭,使這個男人瞬間爆發出受傷野獸一樣的哀鳴,潛藏內心多時的淚水噴薄而出。她的《愛你愛到死》的歌也極有性格,代言了她這一代人的生活態度。與她的成熟比起來,水蛭的愛幼稚,勞馬有些偏執,阿嘉顯得做作。影片中的女主人公都具有野玫瑰性格,美麗中帶著刺,有著野性的美。她們的被傷害被遺棄也就有著花開正豔的野玫瑰折損的悲哀。
正如導演魏德勝說:“最後的場麵是整部電影的原點,是愛情遺憾的開始。一個八十歲的老人收到她初戀的情書,她頭腦裏浮現的難道不是那個青春年少的自己和鍾愛的情人……如果二十年後還有人記得《海角七號》這部電影,頭腦裏第一個浮現的畫麵一定是,那個戴白帽的少女孤單地站在人潮蜂擁的碼頭,等著她的情人的出現。”
在《野玫瑰》的歌聲中,鏡頭轉向白發蒼蒼的友子,她打開身邊的信盒展信閱讀,似乎跟隨她的思緒,影片閃回到六十年前:雜亂的離別人群中,年輕美麗的友子提著行李箱焦灼地等待與老師私奔,卻隻看見了一顆怯懦的頭顱,她的老師早把自己丟在了海角。她的眼淚在歌聲中潸然落下。在這一刻,愛情已然凋落。人生的殘酷也在這裏,當失去後,任何追憶、懷念或愛情都成為一廂情願的想象。再美的情書也無法掩蓋女性被拋棄的事實,聯係友子蒼涼的一生,情書的美也變得虛浮蒼白起來。
《野玫瑰》自然也是每個相愛的人都歡快地唱過的,包括日籍老師和小島友子。人在時光的洪流裏脆弱如斯,新一輪友子和她的愛情已然茁壯成長,“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或許是老友子的愛情帶給阿嘉們最及時的提醒。歲月經不起蹉跎,美貌和青春經不起時光的碾壓,愛情也同樣應該活在陽光和快樂裏。而不是青苔一樣長在淚水的鹹澀裏。
一部好的電影必是視聽的盛宴,帶給眼睛和耳朵最美的享受。《海角七號》中完整演繹的歌曲有五首,曲曲打動人心,有暴風雨一樣帶給人心靈撼動,也有靜夜月光一樣帶給人靜謐和思考。中孝介的歌聲明淨清澈,就像他的人。這使他可以放下天王巨星的架子,說一聲“我也會唱這首歌,”然後走進阿嘉他們的樂隊,和他們一起唱起那首《野玫瑰》。這種姿態是文化融合的前提。沒有狹隘的民族主義,沒有盲目自大的明星情結,隻是將自己看作歌者,一個深愛歌和人類的人,博大、寬容、友善、希望、明淨,正是我們這個世界所需要的,這樣才會有真正的地球村,才有和諧的世界。而這些美好特質由一個曾經的好戰國的子民來傳達,其意義可謂十分深刻。
二、人間深河的悲哀:解讀《三峽好人》及其他
作為第六代導演的代表,賈樟柯始終將目光聚焦在底層小人物的身上,他從《小武》《站台》《世界》一路走來,都是在對那些渺小卑微的個體生命和情感的關注中完成了自己的言說。從第63屆威尼斯電影節捧回小金獅的《三峽好人》同樣將目光定格在底層小人物身上,並通過他們的眼睛讓我們看到了激蕩大時代裏底層貧民的生活和情感,他們的困境和掙紮。
溫情的尋找,絕望的愛情
《三峽好人》的情節很簡單,賈璋柯以兩個人的尋找完成了對故事的講述。煤礦工人韓三明和護士沈紅都來自山西,他們到奉節來尋找自己的愛人。看起來像一段浪漫傳奇的開頭,卻因為賈冰冷的眼睛而褪盡溫暖色彩,變得幹硬冷酷。兩個人的尋找成為兩段絕望的愛情。
麼妹十六年前被拐賣到山西,韓三明用三千塊錢買了她。打拐行動中麼妹被成功解救,帶著女兒回到了故鄉奉節。這是一個我們耳熟能詳的故事,在媒體或小說中經常能夠讀到,它們常常以社會問題的姿態出現,喚起人們對人販子和買人者的憤怒。
可在這裏不是。買麼妹的韓三明出現在我們視野中時,是一個木訥、粗黑的男人,他千裏迢迢來到奉節尋找十六年前的妻子和女兒,隻為了能看上一眼。他鍥而不舍地追尋在奉節小城,向每一個可能知曉麼妹下落的人打聽。他的尋找因為隔了十六年的距離而顯得格外溫情、淒涼。
韓三明的尋找屢經挫折,片尾處,韓三明終於在長江邊見到了麼妹。經過十六年時光的打磨,相片中當年那個水靈的峽江女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粗陋的農婦,且對現在的生活極為不滿,剛滿十六歲的女兒去了東莞打工去了,她自己則住在逼仄的船艙,靠跑碼頭打零工為生。兩個人在牛毛氈搭成的小棚前沉默地坐下來。男人問:“你現在的老公對你好不好?”“給我一口飯吃。”這話已是飽含幽怨。又說:“你比以前黑多了。”女人居然有一絲羞澀:“變老了。”一句“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十幾年了才來找我?”道出了麼妹對十六年前情感的眷戀和對現在婚姻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