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中還描寫了其它幾個愛情故事,金得與妮浩,傑英琳娜與達西。在金得婚禮上有一個極富戲劇性的場麵,作為薩滿的妮浩代表全烏力楞的人對他們說出祝福的話來時,“傑英琳娜滿麵笑容地看著金得,而金得卻把目光放在妮浩身上。金得看妮浩的眼神是那麼的柔情而淒涼,讓我心裏一陣難受。”而實際上金得的愛並不為妮浩所知道,她還是個天真浪漫的孩子時被金得和魯尼同時看中,金得等待母親為他求婚,魯尼則自己去了妮浩部落去求婚。金得娶了自己不愛的女子而上吊自殺,善良的他選擇了一顆死樹,因為按照他們的習俗,上吊的樹是要火葬的,連一棵樹也不忍心毀掉的他殺死了自己。他的死讓剛剛行完婚禮儀式的新娘傑英琳娜十分痛苦,要衝入火堆自殺。正在這時,達西向傑英琳娜跪地求婚。而他之所以求婚是因為善與悲憫,他對“我”說:“金得不要她了,可她都嫁到我們這裏了,是我們的人了。她成了寡婦,又是個歪嘴,我要是不娶她,她跟誰呢?”在這裏恨被愛消融,淳樸的鄂溫克人的天性中的善閃耀著燦爛的光芒。在這種善的光芒的映照下,依英琳刻骨的恨和金得寧死也不改變的愛都被罩上了一層潔淨溫柔的光輝。而達西娶了傑英琳娜後,達西的母親瑪利亞極為憤恨,她很晚才得到這個孩子,視為珍寶,而這個珍愛的孩子居然娶了一個比自己大很多歲的歪嘴的寡婦,這怎不讓她仇恨呢?她虐待那個溫順的傑英琳娜,甚至逼迫她流產,然而依芙琳不斷滋長的仇恨卻使婆媳倆和解了。恨也可催生愛,這是多麼奇妙的事情。
還有林克,尼都薩滿和達瑪拉之間糾結的情緣,當年兄弟倆同時愛上了青春活潑的達瑪拉,以射箭定輸贏,結果林克娶了達瑪拉,而哥哥做了薩滿。多年後,林克去世,尼都薩滿並未消竭的愛情重新鼓脹起來,他用山雞的毛精心作了一條羽毛裙送給達瑪拉。然而兩人之間的愛被習俗和兒女阻斷,按照習俗,弟可以娶嫂,但是哥哥不能娶弟媳。於是兩人迅速衰老,都有些癲狂了。後來在魯尼的婚禮上達瑪拉穿著羽毛裙跳舞而亡。
在作家眼中,白樺樹和馴鹿一樣是鄂溫克人相依為命,鄂溫克人渴了就在樹根上劃一個小口,撿根草棍,樺樹汁就泉水一樣流進了桶裏。“那汁液純淨透明,非常清甜,喝上一口,滿嘴都是清香。”樺樹可以剝皮自己又長出一塊來,而樺樹皮剝下來可以做成各種各樣的東西:桶、盒子、船等。還有奇特的風葬儀式,來於自然而回歸自然。他們燒已經幹枯了的樹。儲藏物品的“靠老寶”,都是這個民族在山林中特有的產品,前者將已死的人放在四眼相對的樹上搭成的木板上,以風葬。後者則是他們儲藏物品的林中倉庫,以方便迷路的人取用。前者出自一種純粹的自然精神,後者則出自善良和遠見。他們一切取之自然,比如染布,是將各種植物揉碎了對上水和鹽煮,都柿的果實染成藍色,百合花染成紅色等。
小說在描寫鄂溫克人近乎原始的生存狀態時,絲毫不讓人覺得野蠻粗礪,相反,在作家溫柔的抒情語言後麵延展成綿長的詩意。他們逐馴鹿而居,與樹木、天空、大地、星星、動植物親密地生活在一起,所用一切取之自然,又將自己還諸自然。他們熱愛山林,依賴山林,也將自己變成了山林的一部分。人是需要對話的,人的精神生活是在與世間萬物對話中發生的,其中包括社會中的各種人際關係,自我、自然世界,人在各種關係的對話中發現自我,展現自我。小說中很多地方用非常輕靈精致的語言說出了近乎天籟的哲理,比如娜傑什卡帶著女兒逃走後,尼都薩滿說:“你去追跑了的東西,就跟用手抓月光是一樣的。你以為伸手抓住了,可仔細一看,手裏是空的!”小說記載了許多優美的神歌,是鄂溫克民族用唱歌的方式流傳下來的遠古信息,是史詩一樣的傑出作品。
在《跋》中遲子建寫道:“其實開發是沒有過錯的,上帝把人拋在凡塵,不就是讓他們從大自然中尋求生存的答案嗎?問題是上帝讓我們尋求的是和諧的生存,而不是攫取式的破壞性的生存。”“持續的開發和某些不負責任的揮霍行徑,使那片原始森林出現了蒼老、退化的跡象。沙塵暴像幽靈一樣閃現在新世紀的曙光中。稀疏的林木和銳減的動物,終於使我們覺醒了:我們對大自然索取得太多了!受害最大的,是生活在山林中的遊獵民族。”這些遊獵民族被動員下山定居,卻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山林,但作者說:“由於森林植被的破壞,如今馴鹿可食的苔蘚越來越少,所以他們即使回到了山林,但搬遷頻繁,他們和馴鹿最終會往何處去呢?”對鄂溫克人去向的關注也就是對大興安嶺,對地球生態命運的關注,以此呼籲人們少一些功利之心,虛躁之心,用心去珍愛這個養育著我們,還將養育我們後代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