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可以一拳打爛這位大爺的鼻子,但是他忍住了。
“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從這裏走到後花園,就要走半個時辰。”門房大爺冷笑,“這裏是世襲一等侯府,跟你們那種小小的衙門是不太一樣的。”
楊錚隻有再繼續等下去。
從這裏根本看不到侯府的情況,一麵用彩瓷砌成九條麒麟的高牆,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牆後人聲寂寂,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他又等了很久,裏麵才有個錦衣童子走出來,對他勾了勾手指。
“小侯爺已經答應見你了,你跟我來吧!”
高牆後是個很大很大的院子,沒有栽花種樹,也沒有養金魚。
院子裏隻擺著一個巨大古老的鐵鼎,卻更襯出了這個院子的莊嚴和遼闊。
前麵大廳的門是關著的,也看不到裏麵的情況,隻能看見廊前那一根根兩個人都合抱不住的雕花庭柱和高聳在白雲下的滴水飛簷。
到了這種地方,一個人才能真正了解富貴和權勢的力量,心裏就會不由自主升起一種敬畏之意。
可是楊錚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感覺都沒有。
因為他心裏隻有一個人,一件事。
——呂素文還在那寂寞悲慘的小木屋裏等著他,他一定要活著回去。
雪白的屋子還是那麼潔淨靜寂,就好像從未被一點血腥沾染過。
狄青麟還是盤膝坐在那個蒲團上,指著對麵的那個蒲團對楊錚說:“請坐。”
楊錚就坐了下去。
他當然想不到坐在這個蒲團上就好像坐在一個上古洪荒惡獸的嘴裏,他的血肉皮骨隨時都會被它吞噬下去,連一點渣子都不會剩下來。
狄青麟用一種很奇特的眼色看著他,仿佛對這個人很感興趣。
“這裏本來是我練劍的地方,很少有客人來,所以我也沒有什麼可以款待你。”狄小侯淡淡地說,“我想你大概也不會接受我的款待。”
“不錯。”楊錚的聲音也同樣冷淡,“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客人。”
他直視著狄青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我隻想問你,思思是不是已經死了?是不是被你殺死的?鏢銀是不是被王振飛所盜換?他是不是到這裏來了?”
狄青麟微笑,微笑著歎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敢在我麵前說這種話?”
“就因為我很明白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我才敢這麼說。”
“哦?”
“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大家都覺得你很了不起,你自己一定也這麼想,你這一生中,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楊錚說,“就因為你是這種人,所以我才敢這麼樣問你。”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絕不會在我麵前推諉狡賴說謊。”楊錚道,“因為你根本就沒把我看在眼裏。”
——說謊的目的,如果不是為了要討好對方,就是為了要保護自己。
——如果你根本看不起一個人,就沒有對他說謊的理由了,又何必再說謊?
狄青麟居然還是神色不變,卻反問楊錚:“如果我什麼話都不說呢?”
楊錚沉思,過了很久才回答:“如果你不說,我隻有走。”
“為什麼要走?”
“因為我沒有證據,既無人證,也沒有物證。”楊錚道,“我根本沒法子能證明你做過這些事,也沒有人會因為我說的話而判你的罪。”
“所以你對我根本就無可奈何。”
“是的。”
“那麼你又何必來?”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找出證據,最少也可以找出方法來對付你。”楊錚說,“可是我到這裏來了之後,我就知道我錯了。”
“錯在哪裏?”
“錯在我雖然沒有看輕過你,卻還是低估了你。”楊錚說,“你實在太‘大’了,已經大得可以把所有的證據都湮沒,已經大得可以把所有對你不利的事都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