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道:“哼。”
王大小姐道:“他們臨走的時候,還交代著客棧的賬房,說他們要先到餓虎崗去看看,不管結果怎麼樣,他們都會有話留給老山東的。”
鄧定侯道:
“現在他到餓虎崗去,簡直就等於是送羊入虎口,所以……”
王大小姐搶著道:“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應該盡快趕去。”
丁喜道:“哼哼。”
王大小姐道:“‘哼哼’又是什麼意思?”
丁喜冷冷道:“‘哼哼’的意思就是不管你們到哪裏去,我都要去睡覺了。”
駕車的馬,本來不會是好馬,但歸東景的馬,卻沒有一匹不是好馬。
丁喜剛才臨走時候已將這匹馬係在樹上,他看來雖然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其實做事一向很仔細,因為他從小就得自己照顧自己。
他也不管別人是不是在後麵跟著,一個人走回來,從車廂裏找出半壇酒,一口氣喝下去,就跳上車頂,舒舒服服地躺下,放鬆了四肢。
能有這樣一個地方,他已經覺得很滿意。
鄧定侯和王大小姐當然也隻有跟著他來了。
他們找了些枯枝,生了一堆火。
——這裏雖然不會有虎狼,蛇蟲卻一定會有的,生個火總是安全些。
鄧定侯也是個做事仔細的人,所以他們才能活到現在。
“你手臂上的傷怎麼樣了?”
“還好。”
“我帶著有金創藥,我替你看看。”王大小姐忽然顯露了她女性的溫柔。
她輕輕地撕開了鄧定侯的衣袖,用一點燒酒為他洗淨傷口,倒了一點藥在上麵,再撕開自己一條內裙,替他包紮了起來。
她的動作溫柔體貼,隻可惜丁喜完全沒有看見。
他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卷起來做枕頭,睡得好舒服。
王大小姐好像也沒有看見他,卻又偏偏忍不住,道:“你看看這個人,在這種地方他居然也能睡得著。”
鄧定侯笑了笑,道:“據說他從小就在江湖中流浪了,像他這種人,有時連站著都能睡覺的。”
王大小姐咬著嘴唇,沉默了很久,又忍不住道:“他難道一直都沒有家?”
鄧定侯道:“好像沒有。”
王大小姐仿佛在歎息,卻還是板著臉,冷冷道:“據說沒有家的人,總是對朋友特別夠義氣的,他卻好像是個例外。”
鄧定侯道:“你認為他對小馬不夠義氣?”
王大小姐道:“哼。”
鄧定侯道:“也許他隻不過因為吃的苦太多,所以做事就比別人小心些。”
王大小姐冷笑道:“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不管吃了多少苦,都不該像他這麼樣怕死。”
鄧定侯看著她,微笑道:“你好像對他很不滿意。”
王大小姐道:“哼哼。”
鄧定侯微笑道:“難道你又認為他不喜歡你了?”
王大小姐道:“我……”
鄧定侯打斷了她的話,道:“有些人心裏雖然喜歡一個人,嘴裏卻絕不會說出來的,有時他心裏愈熱情,表麵上反而愈冷淡。”
王大小姐道:“為什麼?”
鄧定侯道:“因為他們的身世孤苦,生活又不安全,而且隨時隨地都可能死在別人的刀劍下,所以他們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時,反而要盡量疏遠。”
王大小姐道:“因為他不願連累了他喜歡的這個女孩子?”
鄧定侯道:“不錯。”
王大小姐道:“你認為丁喜是這種人?”
鄧定侯道:“他是的。”他歎息著,又道,“他表麵看來雖然很灑脫,很開朗,其實心裏卻一定有很多解不開的結。”
王大小姐凝視著他,柔聲道:“你好像總是在替別人著想,總是很能了解別人。”
鄧定侯笑了笑,道:“這也許隻因為我已經老了,老頭子總是比較容易諒解年輕人的。”
王大小姐嫣然一笑,道:“像你這樣的老頭子,世界上隻怕還沒有幾個。”
這時一陣仲夏之夜的柔風,正吹過青青的草地。
星光滿天,火光閃動,照紅了她的臉,風中充滿了綠草的芬芳,綠草柔軟如氈。
她笑得又那麼溫柔。
鄧定侯忽然發覺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他並不是那種一見了美麗的女人就會心跳的男人,可是這個女孩子……他絕不能讓這種情況再發展下去,勉強笑了笑,道:“看樣子我們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了,不如也將就在這裏睡一夜,有什麼話,等到明天再說。”
王大小姐點點頭,道:“現在並不太熱,我們就睡在火旁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