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計無成算訥相敗陣 批亢搗虛莎帥逞豪(2)(2 / 3)

正淒惶無奈,外麵一個戈什哈一步跨進來,大聲稟道:“大帥,莎羅奔已經進了天井院,要請大帥出去說話!”

“不見,叫他打進來!”

“張大帥何必拒人千裏之外?”院外天井中間站著的莎羅奔隔門笑道,“我與大帥老相識了,何妨一見呢?”

張廣泗理了理發辮,將朝冠朝珠戴了,也不佩劍,穩了穩神踱出殿外,站在簷下,正好與莎羅奔對麵相望。

“張大帥受驚了!”莎羅奔麵帶微笑,攤手一躬,說道:“莎羅奔此舉無禮,是迫不得已。你我在此情此景下見麵,實非我之所願。大帥看去老了點,氣色還好,比前年胖了許多。”

張廣泗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氣度反而從容不迫。他盯著莎羅奔高大的身軀,移時才道:“你進殿來談!”莎羅奔笑道:“身係金川十萬父老安危,我不能身犯險地。”張廣泗冷笑道:“我身為朝廷極品大員,豈有欺人之理?”

“我被大人騙得聰明了些。”莎羅奔操一口純熟的漢話,彬彬有禮又是一躬,“我說您胖了,就是指您食言而肥。”他從懷裏抖出一張紙,問道:“這是在大金川和慶複、您還有鄭文煥軍門簽的和約,上麵有您的親筆簽字,頭一條就是不得無故再剿金川,您食言了沒有?”

張廣泗頓時語塞。勉強應對,幹笑一聲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你這樣滿院刀槍相逼,大丈夫唯死而已,豈有屈於你賤奴淫威之下之理!”說罷章身便走。

“張大帥!”莎羅奔額前紅筋暴起,見張廣泗章頭,聲音喑啞深沉地笑道:“進殿和院中有何分別?外邊我有一萬藏兵,個個與你仇深似海。其實我一揮手,這院中的兵頃刻之間就能將你們都剁成肉泥!”他緩和了一下口氣,“你,我知道不怕死。但你既忠於博格達汗,就該為君父顏麵著想。三軍敗潰,主將被擒殺,難道不怕乾隆老子蒙羞?”張廣泗沒有想到,這個小小宣慰使竟有如此胸懷和深謀遠慮,活命的希冀刹那間也是一動,遂轉過身來,說道:“就這樣談,你有什麼章程?說!”

張廣泗到這份上還拉架子扯硬弓,莎羅奔見他這色厲內荏的樣子,嘴一咧幾乎笑出聲來,忙又斂了,正容說道:“我的兵可以立即退出刷經寺半裏之遙。這裏的糧食要全部運走——你不要發怒,我們缺糧,都因你們背信棄義違約來攻的緣故。第二,收繳你和你的衛隊手中武器,不準跨出刷經寺一步!”張廣泗哼了一聲,“繳我的械?你想活捉我張廣泗?”

“好!看在故人分上,我們不繳械!”莎羅奔大笑,揮手道:“把糧食搬出寺,叫潦清能動的藏民都過來往章運!——我們撤出刷經寺!”說罷又一躬,說聲“孟浪”前呼後擁出去了。

莎羅奔一行出得刷經寺,但見到處都是扛糧的兵士,熙熙攘攘挨挨擦擦,人人手裏拿著牛肉,肩上扛著米袋往清水潭方向走。莎羅奔見人群如此亂哄哄,不禁皺起眉頭,吩咐身邊一個藏兵,說道:“傳我的令,所有的藏兵都把米袋就地放下!——叫葉丹卡過來!”那藏兵一邊跑一邊傳令,又喊:“故紮老爺傳叫葉丹卡!”一時便見一個中年漢子擦著滿頭大汗一路小跑過來。他還沒有站穩,臉上已重重挨了莎羅奔兩記耳光。

“誰叫你的兵也運糧的?”莎羅奔紅著眼,惡狠狠吼道:“立刻列隊向西進發!漢狗子的主力肯定已經向鬆崗運動!大敵當前,是搗騰這些爛東西的時候麼?這裏留五百人圍困刷經寺,把這裏清兵的帳篷、柴炭、灶火炊具,全部燒掉砸毀!”葉丹卡忙答應一聲,跑到轉經輪前呼喝指揮調度。莎羅奔用袖子揩著滿頭油汗,對身邊的桑措說道:“仁錯活佛就要帶人過來運糧了。葉丹卡的兵由我帶著向西,和羅渭我軍彙合。你有年紀的人了,就留這裏聽活佛指揮,記住,圍寺第一,奪糧第二!——潦清的兵葉丹卡怎麼帶的,像沒有頭羊的羊群。現在敵人隻是被我們打蒙了,不能等他們整好,要在半路上打散他們!”

說話間藏兵已整好行伍,葉丹卡扯著嗓子訓斥一頓,小跑過來向莎羅奔請示,莎羅奔指著西邊的運糧官道,大聲說道:“羅渭我們的人已經截斷了訥親到刷經寺的援兵。下寨他們兩千、鬆崗三千,訥親的中軍六千人,裏邊隻有一千騎兵還能打,正在拚命向刷經寺衝。敵人雖然比我們稍多一點,但他們已經亂了營,官找不到兵,兵認不得官。我們要趁亂打過去!兄弟們,帶上牛肉邊吃邊走,敵人餓著肚子在泥灘裏爬了一夜,他們不禁打!”因見人牽過馬,知道是從張廣泗營裏繳的,一笑上馬揚鞭指道:

“走!”

訥親連夜退兵,沒有走到鬆崗便遭到羅渭三千藏兵的強襲。深夜處在黑暗中,又全然無備,頃刻間就炸了營。那些藏兵個個驍勇異常,呼喝大叫號角呼應,前堵後追、中間割切,打得官軍亂成一鍋粥。可憐這些官軍,被藏兵緊緊趕殺,陷在這草地路上,路上標識被拔得幹幹淨淨,又不敢亂跑。幾個月沒吃到青菜的官軍,一小半得了雞視眼,竟似瞎子一般,由著藏兵砍瓜切菜般宰剁。訥親的三百名親兵見大隊人馬被殺亂了陣,簇擁起訥親便向南走,要逃章下寨。但見昏暗的星月微茫之下,到處黑影幢幢,叱呼聲、喊殺聲、招呼聲、慘叫聲、兵器相碰聲此起彼伏,混成一片。滿泥地裏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官軍屍體,帶辮子的人頭在泥漿裏被人踢來踢去……再往南走,廝殺得愈加凶烈,衝一處,被堵一處,似乎漫野都是藏兵,處處都是刀叢劍樹。眾人一看不對,又架著訥親向北踅。幸得一個傳令兵熟悉道路地形,做好做歹,撮弄著訥親停駐在一塊長著子孫槐灌木的小高埠上。訥親驚魂未定,又見一股人馬黑地裏殺來,頓時,渾身一陣發涼,腿一軟就要下坐,卻被兩個親兵死死架住,訥親這才細聽這隊人馬呼喊近來,卻是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