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計無成算訥相敗陣 批亢搗虛莎帥逞豪(2)(3 / 3)

“訥中堂!訥中堂在哪裏——我們是兆惠的兵!”

訥親這才三魂收聚七魄入竅,覺得襠下異常不舒意,隔褲子摸摸,知道不好意思的,口中命道:“叫兆惠過來,我在這裏!”手下兵士便齊聲呐喊:“訥中堂在這裏——傳兆軍門!”一時便見兆惠帶著幾個人提刀涉水過來。兆惠邊走邊叫:“訥中堂,不要慌!我來了!”訥親不等他到跟前便急急問道:“你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人?”

“我的兵死了七百多,還有不到一千人。”兆惠仰麵看天,像是極力在尋找著哪顆星星,口中卻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我們的人聚攏起來……這樣打,不到天亮就完了……現在還不到醜時!”訥親隻在地下幹轉圈子,口中喃喃而語:“這怎麼好?這怎麼辦……”

兆惠見這位矜持傲慢的“相爺”如此膿包,暗地苦笑一下,發令道:“所有的人齊聲高喊:兆惠在這裏,官軍靠攏過來——往後傳!”

“兆惠在這裏,官軍靠攏過來——往後傳!”

一千餘人扯嗓子齊聲高呼,立時壓倒了雜亂鼎沸的戰場喧鬧。

這一著果然見效。正在亂中拚死掙紮的官軍三十一群,五十一夥,從南北兩路邊殺邊衝,向這邊漸漸靠攏過來。訥親這時才完全鎮定下來,忙著叫親兵:“傳棚長遊擊以上的官佐,各自集合自己部下軍士,然後過來聽令!”

…………

草地上又一個黎明來臨。太陽像往日一樣,懶洋洋從遠處地平線上爬出來,隱在稀薄的雲層裏,有點像一隻沒有煮熟的蛋黃,將草地上的潦水照得發亮。從四更天起一陣號角響後,藏兵便退出戰場。來得突兀,去得也倏然,一時三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映著淡漠的陽光看這一夜惡戰的疆場,真是慘不忍睹。從高埠向北二裏,綿延向南沒有盡頭,清兵的屍體像割倒在田裏的穀捆兒,有的地方斷斷續續稀稀落落,橫七豎八撂著,有的地方擠成堆,垛成垛,斜躺著的、仰臥著的、半拄著刀僵跪著的、背靠背坐著的,什麼樣兒千奇百怪的都有。絳紅色的泥漿地上停著被砸得稀爛的糧車,一包一包敵人來不及帶走的糧食被半浸在泥水裏,帶著血汙的號令旗被挑在一枝梭鏢上,被曉風吹得一掀一動……

“訥相,”兆惠的目光從戰場上收章來,對悶坐發呆的訥親說道:“我們清點了,連傷號在內,還有兩千七百九十四個人。我估約,撤章下寨的不會少於一千人,路熟的兵也許從北路逃章鬆崗的也會有一點。下一步怎麼辦,請中堂示下!”訥親呆著發紅的眼,半晌才道:“藏兵一來偷襲,我就派人命海蘭察來接應救援,他竟敢畏戰不前隔岸觀火!——現在不和他理論這些,我最擔心的是張廣泗,不知怎的,我覺得他已經出事了——”他一下子站起身來,“——不行,我們得趕緊增援刷經寺!”

兆惠沒言聲。

“趕緊集合隊伍!”

“不行。”兆惠從唇間蹦出兩個字來,許久才指指橫躺得滿地的兵士道:“他們餓著肚子打了一夜,現在根本不能再戰。我們現在要到鬆崗,先讓兵士吃飽才能說別的——海蘭察不來援,我估著是張大帥那邊出事他去救援,或者我們的信根本沒有傳到鬆崗。昨夜那情形,海蘭察來又如何?他不是笨人,肯定救刷經寺去了!”兆惠這一提醒,訥親才覺得自己也是肚裏空空如也。琢磨著兆惠的言語,怎麼聽都像在罵自己是“笨人”,想起下寨兆惠的建議,不禁又羞又惱,加上肚中饑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此時除了兆惠無人可用,忍了又忍,隻得把怒氣強往肚裏咽,遂強笑道:“好,依你!”正要發令整隊,兆惠遙指北方,臉上綻出笑容,說道:“中堂!海蘭察的兵,都扛著東西,給我們接濟吃的來了!”

訥親順著他手指方向看,果見一大隊兵士逶迤蜿蜒近來。卻沒有馬匹,人人肩上鼓鼓囊囊扛著布袋……他的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來,變得異常冷漠。隻說了句:“海蘭察也來了,好安逸呀,還騎著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