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兵敗窮極落荒鬆崗庫 恩將仇報謀殺功高將(1)(2 / 3)

訥親不禁一驚,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這莎羅奔真不是等閑之輩,這點子殘兵還不許進寨,下寨的兵就更不用說了。想著,海蘭察在旁罵道:“操你姥姥的老桑措!怎麼言而無信?說好放我們的人進寨的。”

“章海軍門的話。”老桑措卻聽不懂他的粗話,畢恭畢敬說道:“我並沒有操你姥姥!這三千人已經平安到這裏,他們駐寨南,我們駐寨東,打與不打,看談判結果的。這怎麼能算操你姥姥的?”話音剛落,訥親的幾個親兵都忍俊不禁嘿嘿偷笑。藏兵裏不知誰嘰裏咕嚕翻譯一陣,也是“轟”地爆發一陣嘩笑。

莎羅奔擺了擺手,冷峻地說道:“海軍門,我佩服你的勇敢,在刷經寺東親眼見你在重圍中砍傷我二十多弟兄,我們藏人佩服這樣的英雄。和談不成要打,我必放你一條生路——訥中堂,你現在連下寨在內,隻有不到七千兵,能打仗的不到四千。我可以實言相告,我軍總兵力三萬,這裏就有兩萬。一聲令下,下寨和鬆崗今夜就可到我手——我的傳令用號角,不知比你快多少。僥幸逃出來,誰能出這大草地?我勸你還是好好談,給博格達汗(乾隆)留點情麵的好!”

“既然無意與朝廷為敵,談也無妨。”訥親聽得十二分絕望,吞下一口苦水,盡力保持著冷靜,緩緩說道:“我現在就聽聽你的章程。”

“這才對了。我喜歡爽快。”莎羅奔胸有成竹,說道:“第一,西路軍退章貴州、南路軍退章廣西。之後,北路軍您這一路,我禮送章四川。第二,朝廷不得追究我抗拒征剿之罪。第三,派員區劃金川我管轄範圍,以防再次衝突。我方可以答應:仍舊聽受四川巡撫政令節製,每年照常完糧納貢上表稱臣;歸還戰俘,掩埋死者;派員赴闕謝罪請封;禮送大人離境,我親自設酒相送。就是這些。”

訥親聽聽,沒有一條沒有道理,也沒有一條自己擅能做主的。格格一笑說道:“我要是不答應呢?”“那你就隻能長留在這裏,由我供應。”莎羅奔也是一笑,“不管哪路兵,敢妄入金川,或者想突圍,大人和張軍門隻有玉碎在此。”他頓了頓,“……至於以後,那要看天意。我隻是個宣慰使,比不上朝廷一個州縣官大。和大人同歸於盡,也沒什麼不值得的。以今夜為限,大人不談,明日我或許提出更苛刻的條件。”訥親思量著,知道這人言出必行,沉默一會兒說道:“可以談。你明天派能做主的人進來說話。不過,我帶這些兵要跟我進寨!”

“可以——放行!”

莎羅奔說完,一掉身子便去了。訥親當即催馬進寨,隻見騰空了的大糧庫裏擠擠挨挨住的都是兵,糧庫外邊也臨時搭了草棚、氈帳,無數破衣爛衫的兵士或蹲或站、沒頭沒臉往嘴裏扒飯,見他和兆惠、海蘭察一行進來,隻讓條路,連個行禮的都沒有。訥親無心計較,因見吳雄鴻過來,忙問道:“大帥呢?”

“在糧庫賬房——遊擊以上弁佑還有二十一個,都在議事廳集合,等著訥相……”

“我先見見廣泗。”

“要不要稍歇息一下,吃過飯洗漱過再——”

“不要。”

訥親頭也不章,邊走邊說:“兆惠和海蘭察休息一下,然後到議事廳。今晚要會議軍政。”說著,和吳雄鴻一道去了帳房。

張廣泗頹坐在東壁一張安樂椅上。零亂不堪的屋子隻有兩楹,破賬本子、散了珠的算盤子兒,瓦硯、爛筆頭都丟在地下,一片狼藉不堪。張廣泗的身軀仿佛縮得很小,兩隻枯瘦的手支著膝,頭深埋在臂間,一頭蓬亂的蒼發都在絲絲顫抖,完全是個垮掉的人。聽著有人進來,他連動都沒動。

“平湖公”,訥親小心地走到他跟前輕聲叫道。見他不應,訥親歎息一聲,說道:“大家心情一樣,現在我不怨你,你也不要怨我。從軍政兩頭,都要有個計較,還要向朝廷有個交待。”

張廣泗抬起了頭,臉色蒼白得像月光下的窗戶紙,仿佛不認識訥親似的,用呆滯的目光盯著他,許久才道:“軍事……軍事還有什麼議的?你……和我都是罪人,等著朝廷來鎖拿就是了……”訥親看了吳雄鴻一眼,說道:“吳師爺,把門關上,你到外邊守著,不要人打擾。”章坐了旁邊又一個安樂椅,隔幾側身說道:“這一仗是失利了,北路軍已經癱瘓,這我知道。但軍事的事,我想了許久,並不是毫無指望。假如西南兩路推進金川,我們能固守,莎羅奔仍舊難逃厄運。現在最難的是將令傳不過去,金川並沒有多少藏兵,他的老巢要被搗,立時戰局就要翻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