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憫畸零英雄誅獄霸 矜令名學士誨老相(1)(3 / 3)

兆惠卻不留心,吃一個韭菜餡包子,果然不甚好吃,而且因為天熱怕餿,一味鹹得蜇口,一邊咀嚼著說“不錯”。問道:“怎麼把你也關到這邊了?雲丫頭還能在跟前伏侍,太不可思議了。”“這我更不明白了。”何庚金道,“我覺得是地獄搬到了天堂呢!——管他呢,得受用時且受用,反正現時不吃苦頭就好。”正說話間,一陣腳步聲雜遝近來。兆惠看時,是典獄帶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夥子進來。那年輕人眉清目秀,神情流動,隻穿一件天青實地紗袍,束著絳紅腰帶,配著頭上簇新的黑緞瓜皮帽,亭亭秀立在獄典史身後,滿麵是溫和的微笑。一見便使人心生好感。獄典史見他凝望年輕人,俯身撫摸了一下裹在兆惠膀上的藥布,問道:“今兒換過藥沒有?我吩咐他們一天兩換的。身上這會子可好些?”

“這位先生是誰?”兆惠望著年輕人問道,“你見我有事麼?”獄典史見他不理自己,卻也並不尷尬,忙笑著介紹:“這位是和珅先生,現在跟著阿桂中堂在軍機處當差,飛黃騰達那是——”和珅不待他說完便截斷了,“——是桂大人叫我來看你,來遲了一步,您吃了苦了。”

兆惠沒有答話。獄典史湊上來,賠笑道:“大人大量,您得體恤我們這些狗才的難處。當地方官能刮地皮,當帶兵管帶能吃空額。像我,隻有八兩月例,胡富貴他們隻有二兩。這地方不吃犯人吃誰?打我爺爺算起,三輩子在這當差了。隻要犯人不越獄,樂得叫犯人管犯人,圖個清閑自在不是?那邊仁愛號子裏的犯人頭還凶呢!這個韋天鵬不過是運氣不好,撞到兆爺您的手上……”兆惠冷冷地聽著,說道:“他們要打死了我,你怎麼處?現在是我打死了他,你要怎樣?”

“這麼熱的天,獄裏哪天不往外抬死屍?”獄典史一聽就笑了,“這事不能叫‘案子’,我們有我們的法子——一個‘暴病’報去記名備案也就結了。”

兆惠不禁暗自歎息,“真是殺人如草不聞聲啊……”轉臉問和珅:“有沒有海蘭察的消息?”和珅笑道:“我這等人色怎麼敢問這些?等有了信兒,你比我知道得還早呢——您任事甭想,先養好傷。這裏我說好了,給您開單號子,想到院裏遛遛也成。要缺什麼,告訴那個雲丫頭,自然有照應的。”說罷也不行禮,隻向兆惠含笑微一頷首便辭了出去。獄典史狗顛尾巴似的陪送和珅出去,轉眼踅身章來,連中間那道柵門也不再鎖,徑自叫出何庚金父女到大院裏,說道:“這位兆爺不是小可之人。本來該囚到養蜂夾道那些老爺大人們處禁起來的,陰差陽錯關到了順天府。上頭現在既然有話,我就把兆爺交給你們照料。仔細侍候著!何庚金你是有罪之身,你好造化!先因災免勾,聽說皇後鳳體欠安,又要大赦,這位何(和)爺又指你們來侍奉病人,你是一步登天了!”

典史因兆惠在號子裏章護何庚金殺死韋天鵬,料想二人必有淵源,唇焦舌爛賣人情,何庚金是個老實人,隻唯唯答應鞠躬不迭。雲丫頭在旁問道:“這位趙(兆)爺犯了啥子罪?”

“他是金川打仗的逃將。”獄典史舔舔嘴唇說道,“不過聽說案由繁複得很,還要禦審了才能定。”

“要是定了罪,能會怎麼樣呢?”

“那當然要明正典刑——不過,明兒殺頭,這樣兒的人今兒也得好生待承。”

“明正典刑?”

獄典史一笑,用手比著在脖子上一抹,說道:“喳!——就是砍腦袋瓜子!小丫頭片子,問這麼細幹麼?看上他了?”一句話說得雲丫頭飛紅了臉,那典史搖著芭蕉扇笑嘻嘻去了。

和珅離了繩匠胡同,立即趕章軍機處向阿桂複命。阿桂卻不在軍機處,隻有傅恒正在和劉統勳說差使,還有幾個刑部主事和禦史端坐在旁聆聽,幾個軍機處章京在隔壁房裏忙著拆看文書,他也不敢打擾。問了問門外侍候的太監,才知道阿桂去了張廷玉府,剛走了不到一袋煙工夫。阿桂不在,這裏沒他的差使,人也不熟,站著想了想,仍出西華門來張府尋阿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