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遊新苑太監窺淫秘 揣帝心軍機傳法門(2)(1 / 3)

“看見了吧!”蟈蟈兒笑道:“這就是貴人們私地的模樣兒!啐——好惡心人的麼!照樣兒就把乾隆爺的法子教了王八恥——知道人家怎麼當上正總管的了吧?”卜義驚定思驚,咋舌說道:“罪過……佛祖呀!——這要叫拿住,犯剝皮罪的呀!”“好聰明人——你去拿試試!管情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蟈蟈兒哂道,“舒坦一時是一時,百不相幹的——先頭那個惠主兒,也是和太監弄這個,叫這位那拉主兒拿住了,也不過一個打發到辛者庫洗衣裳,一個處置到龍陽齋看守玉器。家醜不可外揚,乾隆爺比你聰明!”

卜義還在想著方才情景兒,見蟈蟈兒巧笑嬌嗔,也是一臉春色,欲待照模範做去,猛地想起黃匣子,遂笑道:“我得趕緊去‘土耳其’了,往後黃匣子我包送了。這邊聽說叫‘摸死渴’(莫斯科)真真的實符其名,下章來,我準摸死了你叫你解渴!”蟈蟈兒追著他還叮嚀一句:“千萬千萬——今兒見的事爛在肚裏!”

卜義章到延祺宮,乾隆尚自洗浴未出。因見乘輿已停在“土耳其”正殿階前,卜義鬆了一口氣。總算沒有誤了時辰,便坐了秦學檜屋裏,扇著扇子張望門外等候。一時便見秦學檜滿臉熱汗顛章來,一進門便說:“熱,熱!”端茶咕咚咕咚喝一氣,笑道:“別看我管燒火,今兒還是頭一遭長見識。主子和睞娘兒在澡堂子裏那個——”正說著,乾隆由一群太監簇擁著出來。卜義見嫣紅和英英兩個嬪在宮門口跪送,才知道這是她們起居住所,擺手兒道:“——章頭再說——”抱著匣子出門,趨步宮階下躬身侍候。

“卜信接了匣子。”乾隆一眼掃見了,吩咐一聲,又命嫣紅英英,“章去吧,晚間朕過皇後那邊——”因見睞娘也低頭站在乘輿旁,笑道:“睞娘也章你主子娘娘那邊,稟一聲說朕去瀛台會議。晚間過去看她,然後來嫣紅她們這邊進膳——這王八恥怎麼弄的,到現在不見影兒?”

眾人答應著,因乾隆乘輿未動,也都不敢真的離開。隻見王八恥一溜小跑從西邊“克裏姆林宮”過來,微微籲喘著賠笑道:“奴才那邊陪那拉主子釣魚,貴主兒叫奴才給鉤兒上掛肉餌子——不敢耽誤主子差使!”卜義聽著,忍不住吞聲一笑,忙咳嗽著掩飾過去。乾隆掏出懷中金表看著,指針正抵未末時牌,心滿意足地舔舔嘴唇,坐穩了,一邊拆看黃匣子,口中吩咐道:“起駕吧!”

“萬歲爺起駕了——!”王八恥唱歌兒似的高喊一句。遠處一遞一站都有人接聲直傳。

“萬歲爺起駕——”

“主子爺起駕嘍——”

…………

瀛台等候乾隆的幾個大臣已經來了多半個時辰,倒也不為了虔敬。這裏西臨西山,東夾壅山萬壽山,南邊是飛放泊,其實坐落在南海子的西北,從西繞一彎月牙兒形水路,在澹寧居西北又另成一潭,瀛台就修在潭中即晚清慈禧太後囚禁光緒皇帝處。什麼八仙洞、十八學士亭,對弈台一類景致點綴起來,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因東西兩麵夾山,夏日時分,無論北風南風,都從海子密林間穿掠而過,被水汽林陰濾了,失去了那份燥熱還帶著潮涼。登觀星亭四眺,壅山萬壽山疊翠碧蒼,西山嵐氣含黛雲岫橫亙,南北瞻望,萬木蔥蘢竹樹掩映間廊廡銜接,亭閣參差,俱都在煙色水光之中若隱若現——如此景致,又涼爽宜人,又有恭候聖駕堂皇正大的由頭,誰願意躲在自家悶熱的四合院裏,熱得順頭流汗不停地揮扇祛暑?因此不約而同,都早早來了,聚在蓮花台亭子下觀景說話。

幾個人都是大軍機,除了傅恒、阿桂,都兼著部務,頂尖兒的風雲人物,都自有一份深沉。傅恒儒雅練達,隻在欄邊隨意散步,劉統勳素有心疾,倚柱靠坐在漆柱旁的杌子上靜靜養神,嶽鍾麒是新起複的兵部尚書,矜持中還略帶了點拘束。隻有紀昀,似乎從不疲倦,坐在石凳上侃侃而言,對阿桂陳說他的《四庫全書》,俯仰之間,精神煥發,“經史子集四部,真是浩若煙海啊!你方才問‘子部’,共是十四類,一儒家,二兵家,三法家,四農家,五醫家,六天文算法,七術數,八藝術,九譜錄,十雜家,十一類書,十二小說,十三釋家,十四道家。一共是九百二十部,一萬七千八百零七卷……你大約想看點兵家的書?有!”

阿桂初入機樞,剛至而立之年,既要學宰相度量,又不能過於持重造作。一邊想著乾隆駕到後如何應對,又要雍雍穆穆含笑和同行周旋,見紀昀說得口渴,起身提壺給他續了茶,微笑道:“領教了——不過您沒有猜對。我想問的是儒家的事,有一件事是非難以判定。”他這一說,除了嶽鍾麒,大家都留了心。

“還有儒家判斷不了的是非?”紀昀一笑,“你說說我們聽。”

阿桂點頭,說道:“我在陝州知府任上,三門峽有個清裏村,出了個案子報上來,叫我好生為難——那個村的族長,告本村龔家媳婦龔王氏,不守族規,和村裏幾個年輕人明裏暗地來往,勾結宿奸淫亂不堪;有時甚或一夜之間你去我來的幾個,折騰到天明——被本村族裏當場拿住了一對,送縣告官。陝縣縣令申上來,我說,這是屁大的事,也來驚動我?縣令說,‘這個女的生性至淫,早就有人告過。但她又是全鄉最孝順的一個,她的老公爹、婆婆、妹子、兄弟媳婦,還有她男人,一家子到縣攔告,說要拘了這女人,就要家散人亡,請求免罪’。——至淫,又最孝——我現在不指這件案子了,請問紀公,《春秋》之義該如何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