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永強見隻剩下這四個男女,知道自己礙眼,聽了這麼多宮闈秘聞,也想早點章傍花後村述說章報易瑛。見天色暗下來,吩咐高燒絳蠟,多備果點,陪著高恒等人用了茶點,便笑著告辭:“碼頭盤賬,夥計店東容易鬧生分,小的得先走一步了——爺下錨起帆到南京,我再設酒餞行。”高恒巴不得他這一辭,笑著起身,執手說道:“這裏留幾個學戲孩子伏侍就成了,生受你辛苦花錢。從今就是相識朋友,我來揚州找你。你去北京隻管找我!”葛氏卻有點厭這個色中餓鬼高恒,笑道:“你隻管去。他們打牌,我帶著孩子們在台後聽招呼就是了。”
高恒的心思卻不在打牌上,眼見屋裏三個女人,薛白娘子雲鬢半偏,笑暈嬌羞;阿紅眄睇流盼腰身倩纖,雲碧酥胸一抹、皓白如雪,燈下看美人,但覺神昏心搖令人不能自持。四個人四雙手洗著牌,滿桌的牌像一堆出網的鮮蝦般活蹦亂跳。手和手之間無意有意觸摸碰撞,桌子底下八隻腳也都探來觸去。高恒隨手抽牌出著,說道:“你們聽沒聽說過,南京莫愁湖駐軍,兩個綠營管帶的事?”阿紅和雲碧都笑著搖頭,薛白說道:“我們平頭百姓,大人們的事怎麼知道?”
“兩個管帶都是遊擊。”高恒貪心不足地用腳在桌下胡觸亂摸索,對三個已被撩得麵紅耳熱情欲牽動的女人道,“晚上看《鳳求凰》‘琴挑’戲,各自誇說自己的三個姨太太,怎麼會疼人,會體貼能溫柔。吹噓自己精神健旺,能整夜鏖戰,弄得群芳凋謝,真真實實的硬功夫。我權且不說他們名字,就叫甲乙吧——甲說他諢名叫‘賽’,襠裏那活兒賽過驢腎粗,挺起來好似小肉棒槌,女人沾身就筋軟骨酥。乙說他諢名兒‘真如意’,惹翻了挺身而起,不刺秦王,西入鹹陽刺敗阿房宮三千佳麗,插進磨盤眼兒裏能把磨盤挑起來……”
三個女的都是風流場裏的領袖,這番話聽得她們心頭弼弼直跳,佯羞詐臊地搓衣角蹲蹭尖兒。阿紅啐道,“男人們好惡心人麼,醉了就滿口胡……”雲碧指尖撥拉著牌,嬌嗔道:“高爺跟我們說這些……也忒不斯文的了……”
“你們看那些個讀書道學,滿口裏子曰詩雲地斯文,一沾女人身子就變了‘斯武’了。”高恒乜著眼嬉笑,腳下一個一個做光,接著說道,“甲乙二位遊擊將軍爭執不下,乘著酒興商計,半夜子時二人同時出來‘解手’,然後掉換章房,事畢叫各自妻子品評二人能耐。
“誰知甲遊擊卻是個懼內的,嘴上說得響,其實是銀樣槍頭。他夫人有個點燈睡覺的癖性,因就沒敢熄亮兒。乙遊擊膽小,隔窗看看,燈亮著,不敢進去;趴門縫兒瞧瞧,甲夫人翻身咕噥著說話,更不敢進去。轉悠了半個時辰,始終沒敢下手。甲遊擊已是得勝章朝,說‘我已經完事兒,你呢?’乙說‘你等著,我這就進去’。甲說,‘幹這種事哪有叫我“等著”的道理?’……
“兩個人在門外頭你言我語爭執。不防甲夫人一翻身跳了出來,伶伶仃仃提著個門閂,沒頭沒臉就是個打,甲被攔屁股打個馬爬,乙將軍頭上鼓這麼大個包——”高恒手比了雞蛋大個半圓,嗬嗬笑著道,“兩個將軍被打得抱頭鼠竄,那女人兀自‘天殺的,挨刀鬼’呼天喊地追打。乙夫人這時也知道吃了虧,率著三個姨太太出陣,甲的三房姨太太也出來助打太平拳,八個女的對打,又打兩個遊擊,竟是一團混戰!——那是大營,駐著幾千兵。巡哨的還以為來了盜賊,篩起鑼吹起號,頓時滿營沸水開鍋價熱鬧起來……半夜三更的,一直驚動到總督衙門金製台那裏。金趕來,一群女人兩個落魄將軍,哭的哭,號的號,叫撞天屈,罵‘炮崩挨鳥銃’的,揉屁股摸頭的,活似一群妖精亂吼亂叫……”
說到這裏,三個女人已笑得前仰後合。阿紅上氣不接下氣,問道:“製台爺怎麼給他們和息的?”高恒笑道:“金劈臉一人一耳光,罵著說,‘這是軍營麼?——你們兩個到夫子廟賣三天雜燴湯!’”
眾人越發大笑,高恒竟起身來,摟了這個親那個,在屋裏追逐嬉戲。見雲碧要逃,一手扯了過來,口裏叫著:“都是我的小親乖乖兒——一個也不要走……都教你們快心暢意……”
“高爺是要和我們一鍋雜燴湯了!”阿紅姑娘卻是毫不做作,一邊說“不信我們三個對付不了你”,一邊過來幫著高恒給雲碧解衣,又自家脫了。薛白娘子也脫得一身白肉縷絲不掛撲了上來。煌煌燈燭之下,四個男女赤條條滾在炕上,腿夾口吮手亂撫,淫喋浪語也不知是怎樣說話……此地巷深夜暗,此時雲遮殘月,正是鍾漏將歇辰光。隻有偶爾幾聲犬吠,更聲“——托!”枯燥單調裏帶著幾分淒涼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