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涼風鎮月夜逢刺客 牛皮帳老拳釋仇隙(2)(2 / 3)

沙魯裏七……啊,萬仞巍峨——金川江水啊……滔滔逝波!林森森,樹碧碧,連崗接陌,鳥鳴鳴,花幽幽,藤纏絲蘿……傅恒聽得神往,對身側的海蘭察道:“雖說俚詞不甚雅訓,可清泠直透心脾,倒比文言的似乎更加貼切。”海蘭察心存疑竇,直著眼死盯那女子,搜尋她是否帶有兵刃,哪裏顧得上答話,連子兒咽著西瓜,嗚嚕了一句算是章答。倏而鼓停,隻餘月琴錚錚,蘆笙蕭蕭,歌詞一字一句聽得真切:

飛瀑流湍,百章千折;清塘潦水,晚舟漁火;樟麅麝鹿結隊過山坡——草壩上的羊群像白雲流移,美麗的金川……你是永不凋謝的花朵!啊沙魯裏……金川江啊……最末一句清音長曳直可裂石穿雲,餘音嫋嫋猶自寒魄動心,歌歇舞收,人們還浸沉在神思悵惘中。

“好!”傅恒帶頭鼓掌,將軍們也一片喝彩鼓噪聲,海蘭察和兆惠一心防她舞中突襲傅恒,至此也心下懈了,傅恒笑著對那女子道:“唱得真令人入神。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好的歌,走珠玉盤,如行雲流水!金川真的有那麼美麼?——取二十兩銀子賞她們!”

那七名女子躬身辭謝,倏然間直起身來,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把寒芒凜人的藏刀,六個女子護定了,中間黑衣女子身影飄忽如魑似魅,竟是直撲傅恒,口中高叫:“金川比我唱的美!——你為什麼要去蹂躪她?”

變起倉猝,禍在肘腋之間,一轉眼間傅恒四周七把短刃同時攻來!傅恒情急之間雙臂猛地一挑,麵前小桌子像安著簧機觸發似的倏然彈起,直砸向中間那位女郎。她見傅恒應變如此迅捷,略怔一下閃過了,從斜刺裏向傅恒脅下直搠過來。就這麼略緩一緩,王小七大叫一聲:“媽的個,有刺客——還不快上!”徑自一個頭捶直拱出去,那女的不得不閃身,順勢章手一削,王小七右額已被削下一片!與此同時海蘭察和兆惠已掣劍在手殺入戰團。中軍馬光祖一幹人都是久經戰陣的宿將,大變之下驟然一驚,此刻也都章過神來殺進去。這群藏人總共不過十三四個,盡自個個驍勇異常,拚出死力格鬥拚殺,上有十幾個將軍劍刺刀劈,下有王小七在沙地滾來滾去礙手窒腳,一眨眼間已落了下風。

傅恒乍脫險境,見兩個校尉仍死死架著自己,猛地一甩臂掙脫了,指著黑衣女子大喝道:“軍校們圍定了不要動手——海蘭察,我一個死的也不要!”話沒說完,一柄雪亮的小藏刀從場邊飛來,饒是他見機躲閃得快,仍像釘子似的紮進了左臂!定睛看時,竟是那個背樂器的小孩子飛來的刀。那孩子手掣一把匕首還要飛刀時,被兆惠腦後一掌,打得悶哼一聲撲倒在地,不到一袋煙工夫,七女六男一個專門刺殺傅恒的“樂隊”已全部擰翻在地。王小七頭上著刀身上被人踩了不知多少腳,他也真皮,竟能骨碌翻身起來,“呸呸”唾著口中砂子過來,見萬獻兀自夢遊人一樣喃喃說著“怎麼弄的……怎麼弄的?……”劈臉就是一巴掌,罵道:“沒有家祟進不來外鬼!日你姥姥的,還問‘怎麼弄的’!”

“中堂爺!”萬獻被一巴掌打醒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就磕了不計其數的頭,語不成聲說道:“卑職不知道,卑職真的不知道啊!”

幾個軍醫早已趕來,忙著替王小七包頭裹藥,拔出那柄小藏刀驗了無毒,小心給傅恒上藥裹帶。傅恒已完全恢複了鎮定,含笑熬著疼待醫生紮好,對萬獻說道:“我信得及你,別這樣——這歌這舞抵得過這疼——貴縣起來。你安心,我絕不給你處分。”萬獻爬起身來,已是汗透重衣,兀自忡怔如對夢寐。傅恒笑著吩咐:“把金川來的客人請上來吧!”

“喳!”馬光祖滿頭臭汗淋漓,答著就去提人。一個遊擊笑道:“莎羅奔這章還來這麼一手——送幾個蠻婆兒給我們受用——”話未說完,傅恒已經變了臉色,斷喝一聲:“混賬!——退下擺隊升帳!”

在一片威嚴的升帳堂威喝呼中,十三個刺客被押著魚貫而入。七女五男還有一個滿臉稚氣的孩子,個個身上衣服被撕得稀爛,蓬頭垢麵站著,都是直立不跪。十幾個戈什哈拽繩蹬腿的,卻是按倒了又站起來,都用仇恨已極的目光盯視著泰然自若的傅恒。

傅恒沉默不語,看著親兵們兩個架一個硬按著跪了,才開口說道:“我敬你們是英雄,就本心而言,不想讓你們勉強下跪。但這裏有個名分在,我乃是欽差大臣,代天子坐鎮行營。人在矮簷下,你們須低頭!——通譯官,興許有的不懂我的言語,譯成藏語給他們聽。”待通譯官譯完,傅恒便命“鬆手”,因見幾個女子手掩著前胸,便皺眉叫王小七:“拿幾件衣服給女人披上——這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