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情天子火焚觀楓樓 俠義女命終頌離歌(1)(2 / 3)

乾隆沒有言聲,微微點點頭章到座上,看一眼剛剛從北京阿桂處轉過來的奏折,一遝子都取過來,瀏覽著奏議目錄,輕輕又丟了桌子上,說道:“今晚和易瑛談了一個半時辰,說得很多,也很交心,受益心得也很多。朕親口赦了她,這個事紀昀是知道的,易瑛也已從化。既已從化順法,擒得到擒不到,也就是件無關緊要的事了。朕放一句話給統勳,你是我大清的中流砥柱,功在社稷。為易瑛這案子焦勞憂勤數年,僅就能使朕與她這平和一晤,也是值的。這個案子可以銷掉了。擒到擒不到,都以擒獲伏法論績論勞。”紀昀道:“那是主上逢場機變的言語,還是應該以律公辦。”乾隆不冷不熱地說道:“你們自該依律辦差。《大清律》三千條,說到根上,依的是三綱五常。所以綱常還管著律條。君無戲言,朕要赦她,恐怕你紀昀難以抗旨。”

紀昀暗中咬了一下嘴唇,說聲“是”,沒敢再饒舌。劉統勳卻道:“皇上也應遵道,也是依三綱五常仁教義正,這萬裏江山世界才治得好。以臣布置,易瑛就是插上雙翅,恐也難逃出南京。臣切盼皇上以公天下之心剖理此案,不為易瑛巧言花語所動。”紀昀這才憋出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道是無情還有情嘛。孔孟之道,源於仁,仁呢?自人之惻隱而來,還是個‘情’。有時,人情就是天理。”乾隆不動聲色反駁兩個臣子,“你們不要以為朕是個濫好人。殺劉康、喀爾欽,還有前頭的諾敏、年羹堯,山東的齊氏,朕都參與其事,還有後頭的高恒、錢度,恐也難逃王綱。但易瑛其人,有可恕之情。”

“易瑛兩次嘯聚,三次聚眾造反,傳布邪教蠱惑民心,劫掠府庫,擅殺職官。犯的十惡大罪,這樣的巨寇,自三藩之亂後僅見,斷無可恕之情?”劉統勳聽聽,乾隆的話怎麼說都是開脫易瑛的意思,輕咳一聲,在椅上躬身說道,“孔子曰克己複禮為仁。禮就是上下之序有定不紊。臣以為即使易瑛不能生擒,也必要挫骨揚灰,以為後者儆戒。赦掉易瑛,以後部議謀逆大罪,刑部何所措辭以奏天聽?”

他雖體氣衰弱,精神也顯得委頓,但這話說得毫不容讓,字字鏗鏘擲地有聲,乾隆也不禁點頭,說道:“延清說得有理。易瑛現在能否落網尚在兩可之間。但以朕思量,她有可恕可赦之情。”

劉統勳紀昀,連同嫣紅、英英都用目光注視乾隆。

“她沒有立號稱王,沒有攻城占府,沒有想奪江山稱帝的心,造反僅為自保。與尋常反賊有所不同。”乾隆說道,“朕……和她談了很多,原是一個無罪良善女子,被逼受迫一步一步身陷大罪,這又是一條;這樣的人上山扯旗放炮,地方官,當地縉紳有罪,朝廷也要分擔一點幹係,朕也為她分一點責。自從山東河南流竄兩江以來,她沒有再行起事作亂,言談之中,頗有悔罪向化之心,這又是一條。幾次三番與朕陌路相逢,這次麵相交,也沒存加害之心,既有福緣見朕,良久交談,毫無冒犯,這也是她的福緣。昔日曾靜張熙,懷邪書幹說嶽鍾麒起兵造反,論起心地,曾靜之惡遠過易瑛,先帝不但不誅,而且授職加官。難道先帝也錯了?拿人為什麼?還是怕她造反,審訊刑罰為什麼?也為的‘以儆效尤’。她不造反,也沒人‘效尤’,怎麼不可恕赦?”

這純粹是強詞奪理,巧言令色出脫易瑛了。盡自乾隆信口雌黃,兩個人反覺更難措詞駁章。劉統勳咽了口唾液,乾隆自己親自為易瑛分“罪”,臣子還有什麼話說?紀昀卻道:“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逭。易瑛大逆作反,公然抗拒天兵,乃是自作孽!皇上即位之初,即下旨誅戮曾靜、張熙。今日又要赦易瑛援引此例,臣不能明白。”

“易瑛是天作孽在前,被逼自作孽在後。”乾隆一笑,說道,“這真有點坐而論道的意味了。你是不信理學的,朕也甚厭理學家責人苛刻。先帝不殺曾靜,朕殺了。朕不殺易瑛,朕的兒子將來要殺,也由他去。”他為自己辯言奇思妙想得意,喝了一口茶,又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