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3)

今天算是“偶爾”之一,他不用外出三陪,吃飯的時候就說到錦衣。那天拿去鑽石後,已經兩個星期過去,錦衣都沒在家露過麵,也沒接到她的電話或短信。過分了,非常過分。若要檢討,柳靜覺得那天自己充其量隻是方式簡單了一點。作為母親,辛苦養育了她二十四年,簡單一點又如何?她們之間,那條溝通的渠道其實始終是幹涸枯萎的,“推心置腹”、“循循善誘”之類的詞從來沒有實現過,既然一貫如此,那簡單已經是種常態,不是意外,不會震驚。錦衣憑什麼還要端著一副生氣的架子,掉頭不回?無非是為了那個半路出現的陳格而已。

唐必仁把一塊荔枝肉夾到柳靜碗裏,柳靜口味偏好酸甜,荔枝肉是她一直喜歡的。

陳格也愛吃這道菜哩,以後你就有口味相投的人了。說到這裏,唐必仁笑起,好像這個話題多麼有趣。柳靜不覺得有趣,所以她不笑,隻是歪著頭,乜斜著眼看唐必仁。想了想,她問,你怎麼知道?是啊,他怎麼知道?陳格來過幾次,但每次吃什麼柳靜都已經想不起來了,反而唐必仁,怎麼連他的口味都了解了?唐必仁說,是錦衣說的。

錦衣有話總是跟父親說,一直這樣,柳靜不奇怪。她低頭扒著飯,突然聽到一陣叭吱叭吱的聲響,一怔,又一怔。聲音是從唐必仁嘴巴裏發出的,他夾了一筷子空心菜,放在嘴裏咀嚼時,竟嚼出這麼響的聲音來。

柳靜胃裏翻滾了一下,一股氣往喉嚨上湧。她放下筷子,使勁咽幾下口水。

唐必仁注意到她的不適,探過身子問,怎麼了?

柳靜搖頭,搖得甚至有幾分慌亂,然後笑笑。怎麼了?她自己也詫異。她想可能是錯覺吧,一點響聲而已,她怎麼說也不該反應劇烈。想著自己的不對,她便再笑笑,繼續拿起筷子。唐必仁好不容易回來吃頓飯,作為妻子,她還是得珍惜的。所以,這時她再笑了一下,笑得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接下去,她關不掉那些聲音,叭噠叭噠,嘎嘰嘎嘰,咕嚕咕嚕,她不看唐必仁,也可以迅速從傳到耳朵裏的不同的聲音,來判斷唐必仁究竟是吃菜還是吃肉或者喝湯。

一個人怎麼可以把一頓飯吃出這麼大的響聲呢?但問題是,之前,她怎麼竟沒發現?一種可能是,這是唐必仁剛養成的愛好?可是這個愛好分明是沒教養的標誌,錦衣小時候,在飯桌上弄出響聲時,唐必仁都鄭重阻止她。一個人在世上活得越安靜,其文明程度越高,這是他的原話。他顯明是對這種文明有向往的人,一直在克己複禮,突然之間,怎麼卻變了?

柳靜認為得指出來,不指出來,就是她的自私。她說,你今天怎麼吃飯聲音這麼大?

唐必仁馬上停下筷子,扭頭望過來,這個動作表示他很意外。他說,很大聲?不可能呀。

柳靜沒再往下說,事實上也不知能說什麼,所以她還是笑了一笑。笑可以表示她聽錯了,也可以表示她不計較這事。她是想不計較的,同一張桌子吃了近三十年的飯,從前並未覺察不妥,突然有不妥感,那隻能是她自己的問題。

她得把這個問題吞下去,放大了對誰都不好。

一頓飯入腹後,柳靜把那碗涼茶拿上來,遞給唐必仁。唐必仁迷信西藥,對中藥一直都沒有多少信任感。他端起碗時,問柳靜,不喝行不行?柳靜說,不行。唐必仁看看柳靜又看看碗裏的藥水,一把就往嘴裏送。他的臉頓時被遮住大半,一隻眼扣在碗裏,另一隻眼露在碗的邊沿,直直地看著柳靜。柳靜一怔,問:什麼事?柳靜第六感太好了,很多事沒來由地猛地心裏一閃,就準確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