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望東京5200
我去內川烤魚店的第一天,老媽媽給了我一條漂亮的圍裙和一個別在胸前的名簽,她說:“你的名簽上寫‘玲玲’吧。”在日語裏,“玲玲”的發音是“嘞嘞”,聽起來有點兒像喚小狗,那個叫“咪咪”,也是個貓名,這成什麼了?我便急忙說:“不不,我還是寫‘玲子’吧。”
咪咪的名簽上寫的是“美美”兩字,“美美”的日語發音就是“咪咪”。我問她:“為什麼寫美美兩字?”
咪咪說:“我叫孫抗美嘛。行嗬,叫什麼都成,名字不就是一個代號嘛,管他呢。”
從她的名字上我推斷肯定是生於1951~1953年,正值抗美援朝時期,那時有許多父母為孩子起名叫“抗美”、“援朝”、“衛國”、“過江”、“保衛”什麼的。不用問,也是我的同齡人。咪咪說她是二十七歲。我偷偷笑了:“我和你同歲,也是二十七歲。”
她看我一眼,聽出話裏的揶揄,不由地也笑了:“對,我們永遠二十七歲。”
老媽媽交待說:“接聽電話時,要說‘嗨依,這裏是浪花居酒屋。’前麵才是內川烤魚。雖說是一家,但食譜不大相同,前麵主要是上年紀的人,後麵這裏主要是中、青年人。咪咪、玲子,你們要好好做,同客人交朋友,日本人是重情誼的,往往認準人就長年不換地方。我們是老字號了,有不少回頭客,希望你們二位新人也有回頭客。惠美,你要好好帶她們倆嗬。”
我們齊齊鞠躬,唯唯答應,老媽媽彎著高大肥碩的身軀到前麵忙去了。
我們管惠美叫“店長”,其實隻不過算個領班而已,因為總共不過五個人,除我和咪咪外,有一個廚師叫阿岩,還有一個叫房子的日本女人。來日本快一年了,我幾乎沒有見過很醜的人,過去人稱“小日本”,是因為他們個子矮小其貌不揚。但由於戰後經濟高速增長,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大部份中青年人的飲食習慣改變,喝牛奶吃麵包吃牛肉,講究優生,四十歲以下的人幾乎個個身材勻稱、五官端正,尤其是年輕的女子大部分都長得很順眼。但這個房子卻是極醜的一個女人:三十來歲年紀,個子將將夠一米五十左右,黑黃的麵皮上布滿雀斑,細小的眼睛向上吊起,塌鼻梁,一笑還露出兩個金牙。
咪咪對我說:“這個店可能招不到人了吧,用這麼醜的女侍應生,客人還能喝得下去酒嗎?”
所幸別人聽不懂中國話,我打了咪咪一下:“快別瞎說,人家自有經營之道。”後來時間一長才知道,房子的回頭客果然不少,她的長處是笑臉相迎、語言詼諧、服務周到,而且她還會做菜,二年前到這個店裏來時是作為廚師招聘來的,現在當廚師的阿岩還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呢。
阿岩叫岩下孝雄,是個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二十二歲青年,正在讀大學法律係三年級,完全是靠自己晚上打工來付學費和生活費。他告訴我,他的家鄉在北九州的一個小漁村,世代以打魚為生。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在一次出海時遇到了大風浪就再也沒回來,全靠母親開一個小酒館把他和弟弟撫養成人,現在弟弟也讀高中了。他來讀大學,從未向家中要過1元錢。盡管他學的專業很吃香,在謀職收入會更好些,也更有發展前途,但為了母親,他仍然決定明年畢業後也回家鄉去謀職,他發誓要終生孝敬母親,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我聽後不由肅然起敬:“你的名字叫孝雄,父母就是希望你成為既孝順又勇敢的人吧。”
他高興地連連說:“對、對,你理解的太對了,我的確是這樣努力做的。”他給我一個名片,上麵有他家鄉的地址、學校名,寫著劍道三段,拳道四段。見他彎著高大魁梧的身軀洗杯盤、切菜、配菜忙個不停,私下偷偷問他,原來他的時給竟也是900元。阿岩解釋說:“居酒屋的廚師並不主要,隻是將一些從超市買回來的半成品用微波爐烤熟就行,或者在爐上烤點兒魷魚、炸點兒魚丸、拌個豆腐什麼的。主要靠你們女侍應生賣酒水飲料和小食品如花生米呀、腰果呀、炸薯條呀這些東西。所以對客人一定要親切、熱情,同他們交談,讓他們坐住,用酒來消磨時間。到這裏來的人大都是附近區役所機關的職員和環衛所、郵政局、水力局電力局的職工,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沒有搗蛋的。你看門口貼著那張紙上寫著:黑社會及暴力團夥成員謝絕入內。這是日本飲食業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有了這告示,那些人便不會進來,自會去那些適合他們的埸所。老媽媽一家也是正經老生意人,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所以你們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