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不能再說下去了,這強顏歡笑的語言更讓他難以忍受。麵對自己的愛,卻要不得不說廢話一樣的語言,這不是黃豆的專長,雖然這愛是幻覺一樣的飄渺。可是再飄渺的愛也是愛,如同水在不同的容器裏都是水一樣,形式是掩蓋不了內容的。一陣風吹過,黃豆閉上了眼睛。片刻,當他再睜開眼睛時,玫瑰小姐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一片清清的湖水。黃豆站在湖邊,深深呼吸了一口水汽濃重的夜的空氣,心裏不停地回蕩:
“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我的幻覺?玫瑰小姐是誰?她去了哪裏?也許她和我都是一場幻覺,而會吹走我的風何時會來?我能找到答案嗎?還是這樣永遠迷惑下去?”他再一次經曆了絕望,無數的回憶再一次穿過了他的身體,這是比死還要難受的感覺。
黃豆不知道,他的悲傷殺死了玫瑰小姐。他的語言無法掩飾他的內心,他殺死了玫瑰小姐。
“可愛的黃豆,殺死了我,死在這裏,死在你的手裏,就像你的記憶裏永遠的愛人。我擔心你會受苦的,你會永遠孤獨,我親愛的人!”
我看到廣島的原子彈爆炸現場,天空是紅色的,大地黑暗得看不到任何景物。空氣完全被燃燒盡了,死亡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所有的人都死了,而你還活著。
我不知道在那裏站立了多久,我回過頭,我發現自己正站在廣州的珠江岸邊。江上的陽光惺忪,江上的陽光透明。
“不許動!”一位父親在逗孩子玩,他們在捉迷藏。我無法馬上適應這樣的轉變。我還停留在原子彈爆炸的現場,還在蘑菇雲的下麵,還在紅色的天空下,紅色的天空下竟然看不見大地。
過了很久黃豆才想到聖甲蟲可能還在等他,轉過身才發現聖甲蟲就在他身邊。早就睡著了,身上蓋著一片樹葉。黃豆也鑽到一片樹葉下準備睡覺,可是今夜睡眠遠離了他。最後他想到了寂寞武士,心裏才漸漸平靜下來。
是的,世間還有另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存在著,找到他就會找到力量了。黃豆進入了夢裏,這是一條筆直的路,兩邊就是海洋。海洋下麵是天空,路上的人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黃豆走過他們,無法看清他們的臉,地球像一個五光十色的顫抖的肥皂泡。那條路開始扭動,像一條繩子一樣開始扭動,所有的人都被纏入了其中。這條繩子捆綁住了大海,海水中的魚、海葵都紛紛落入天空裏遊動,被纏入的人們開始從繩子裏爬出來,隨著魚一同遊動。黃豆有時在魚的嘴裏,有時在魚的胃裏,有時在人的血液裏,有時像糞便一樣被排泄出身體。在黃豆的夢裏,我走在一條看不到頭的街道上,街道的兩旁立著破舊的樓房,隨時都會倒塌,沒有燈光,也沒有行人。我想找一個睡覺的地方,推開了一扇門。裏麵突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可是依然看不到一個人,這裏是無法睡覺的,我走出來,又來到街上,陽光耀眼。我不知道自己在小說裏,更不知道又進入了黃豆的夢裏,我無法擺脫這重重的束縛。最關鍵的是我對自己一無所知,對小說裏的其他人物更是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小姑娘這時也在黃豆的夢裏,她正在南美大陸的阿根廷的一家快餐店裏,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正是中午的時間,快餐廳裏人很多,在西班牙語中間不時能聽到葡萄牙語和英語、法語。這裏雖然是家小餐廳可是卻有葡萄酒,並且這裏的葡萄酒是用安第斯山脈的冰雪融水釀造的。外麵的小巷從街麵到兩邊房屋的牆壁都是由碎石堆砌的,房屋臨街的窗口都很高,而且在窗台上都擺放著不同的鮮花。陽光如舞台的追光一樣照著這條小巷,極為耀眼,人們都看不見遠處的任何景象了。
小姑娘看見自己走出餐廳,沿著小巷蹦蹦跳跳地走,她驚訝自己很久沒有這麼走路了。自從她從農場的草垛上下來之後,一切都變了。她記得那天看天空時莫名的傷心和絕望,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沒有了,父母、兄弟、姐妹、朋友、鄰居、就連她的狗都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在這個世界裏,她成了流浪兒了。小姑娘走到了小巷的盡頭,對麵的世界與她腳下的小巷正好相反,在那裏黑色的就是小巷中白色的,就像黑白照片的底片,她在考慮是否進入那個陌生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似乎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黑色與白色交替轉換,可是卻不露痕跡,那是夢的宇宙。小姑娘最後決定走進去,剛邁出一步,就感到被巨大的力量吸進了這黑白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