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曠野裏迷路了,而我要趕往機場,我要去韓國的首爾去見一個朋友。可是現在我的四周隻有夜裏的風和星光。我這是在哪裏?我也許注定要迷路,也許機場和韓國的首爾隻是我的想象,也許首爾的朋友隻是我的想象,也許我也是在誰的想象裏。我想起我寫過的幾句話,它們正在我頭腦裏走過:
多少年以前我走過田野,
記得曾經在這棵樹下站過,
那是早春的三月田野。
後來,
我走過田野,
記得曾經在某一棵樹下站過,
那是早春的三月田野。
後來,
我走過記憶。
好像在什麼地方站過。
在早春的三月田野。
後來。
我會問自己,
那裏怎麼會有一棵樹?
那是在早春的三月田野。
後來,
我會問別人,
這是哪裏?
我從未來過這裏,
它仿佛早春的三月田野。
我與一位朋友走過北京的一條叫羊市口的胡同,在一家食雜店的門前,放著一個籠子,裏麵有兩隻兔子正在交配。我的朋友大聲笑了起來。
這時街對麵兩個小吃店的老板打了起來,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灶台踢翻了。那個灶台是擺在門前的,包子滾落了一地。那些包子滾落在記憶裏,還能聽得到兩個人的叫罵聲。
這顆叫地球的行星是非常有趣的,它不僅是由各種不同質量的星球碎片拚湊起來的,並且每個碎片上的時間和空間都是不同的,甚至有的碎片根本沒有時間和空間。那是我永遠無法理解的存在。
我在北京崇文門的一家超市裏逛來逛去,看到的隻是明亮的燈光和耀眼的人群。麵包店的老板正在給顧客介紹產品,就像從前他給我介紹產品時的樣子。
黃豆清醒了過來,恢複了知覺。他還在向下墜落,可是身體卻是溫暖的了,迎麵而來的從陸地升起的氣流猶如溪水。黃豆終於落在了一個大大的草垛上。我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法國電影《碧海情》,導演把地中海的建築與陽光表現得異常的耀眼,幾乎讓我感到畫麵都是耀眼的白色。對於黃豆來說,這個草垛就如安第斯山脈一樣雄偉,他安全了,他回到了地麵。但是奇怪的是,他一點兒都沒有喜悅的感覺,恰恰相反,他感到壓抑,壓抑得不能控製自己。我看到了一個三歲的孩子在馬路上竟然被車撞了兩次,路人無人救助,最後一位老人把他救起,孩子最後還是死去。這個草垛,他不知道,這就是小姑娘曾經站過的那個草垛,那個千年之前的等待過某一個時刻的姑娘!可是黃豆是不知道的,在他眼裏這隻是個雄偉如山脈一樣的草垛,甚至是一個顯得有些醜陋的草垛。他隻是感到壓抑,他不知道這荒涼的曠野曾經是誰的家園。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小姑娘看到過星空裏那一瞬間的強光,他也不知道那時她心中的無限難過,他更不知道在一個簡陋的收容院裏,小姑娘能在瞬間走過千年,可卻走不出陽光下的死亡。
陽光真是神奇,陽光會抹去陽光下的一切。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巧合,也沒有陌生,隻有不理解和不了解。
黃豆不知為什麼仰望星空,他看到在玫瑰星雲的深處閃過一片極為強烈的白光,黃豆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傷心來形容。我感覺自己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裏。我走過哈爾濱的街道,深夜的街上還有許多人在街邊喝酒,吃燒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