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別的人了。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李比娜,就是昨天您見到的那位,她很可愛,不過也隻是可愛罷了。她的弟弟也是個很好的人,很正派的人①。加林公爵您認識。就這麼幾個。還有兩三位鄰居,那更不值一提了:他們不是自命不凡,就是畏首畏尾,或者大大咧咧。至於教養有素的太太,您是知道的,我一個也沒有見過。還有一位鄰居,聽說他受過教育,甚至很有學問,可是脾氣十分古怪,是個幻想家。亞曆山德拉②認識他,好像對他還不無好感……德米特裏·尼古拉耶奇,您一定要跟她認識一下:她是個可愛的女人,隻是在修養方麵還有待提高,無論如何要提高她的修養。”
①原文為法語。
②原文為法語。
“她是很討人喜歡的。”羅亭說。
“她完全像個孩子,德米特裏·尼古拉耶奇,名副其實的孩子。她結過婚,不過這沒關係①。假如我是個男人,我就喜歡這樣的女人。”
②原文為法語。
“真的嗎?”
“肯定如此,這樣的女人至少富有朝氣,而朝氣是裝不出來的。”
“別的就能裝出來嗎?”羅亭朗聲笑了起來。這樣的笑聲在他是十分難得的。他笑的時候臉上會出現老年人的表情:眼睛眯著,鼻子皺著……“您說的那個脾氣古怪。李比娜太太對他抱有好感的,究竟是誰啊?”他問。
“列日涅夫,米哈依洛·米哈雷奇,本地的一位地主。”
羅亭驚訝得抬起頭。
“列日涅夫,米哈依洛·米哈雷奇?難道他是您的鄰居?”
“是的。您認識他?”
“我早就認識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好像很有錢,是嗎?”他補充了一句,用手撫摸著椅子的邊飾。
“是啊,很有錢,盡管穿得很寒酸,像管家那樣坐一輛競賽馬車。我曾經想請他到我家來:據說他很聰明;我還有事情要找他呢……您知道,我親自掌管自己的田產。”
羅亭低下了頭。
“是的,我親自掌管。”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繼續說道,“我不想采用任何外國的新花樣,我恪守我們俄羅斯的老辦法,但是,您看,我的情況好像還不錯呢!”說著她攤開手指了指四周。
“我始終堅信,”羅亭彬彬有禮地說,“那些否認婦女有實際辦事能力的人是極不公正的。”
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粲然一笑。
“您很寬容,”她說,“剛才我想說什麼來著?我們說到哪兒啦?噢,對了!說到列日涅夫。我跟他的地界還有待劃定。我已經幾次請他來我家商量,今天還等他來呢,可是天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就是不來……真是個怪人!”
門簾輕啟,一名高個子、白頭發、禿頂的仆人走進來,他身穿黑色常禮服和白坎肩,係著白領帶。
“你有什麼事?”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問,然後又微微轉過身,對羅亭低聲說:“他很像康寧①,是嗎?”
①康寧(1770-1827),英國政治家。
“米哈依洛·米哈雷奇·列日涅夫先生來了。”仆人報告說。“您見他嗎?”
“啊,我的天哪!”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驚叫道。“剛說到他,他就來了。請他進來。”
仆人退下。
“這怪人終於來了,可他來得不是時候,把我們的談話給打斷了。”
羅亭從座位上站起來,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製止了他。
“您要上哪兒?我們可以當您的麵談。我希望你也能對他作出評判,就像對比加索夫那樣。您的話一針見血。①您別走。”
①原文為法語。
羅亭本想說些什麼,可是想了想,終於留下了。
各位讀者已經認識的米哈依洛·米哈雷奇走進書房。他身上穿的還是那件灰色大衣,被太陽曬黑的手裏依然拿著那頂舊帽子,他鎮定自若地向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鞠了個躬,走到茶幾前麵。
“您終於大駕光臨了,列日涅夫先生!”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說。“請坐,我聽說你們兩位早已認識。”她說著指指羅亭。
列日涅夫瞥了羅亭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
“我認識羅事先生。”他說著微微鞠了個躬。
“我們是大學的同學。”羅亭悄聲說道,垂下了眼睛。
“後來我們也見過麵。”列日涅夫冷冷地說。
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略帶驚訝地看了看他們,然後請列日涅夫坐下。列日涅夫坐下來。
“您找我是為了劃定地界的事嗎?”他問。
“是的,是為了地界的事,不過我本來就很想跟您見麵的。我們是近鄰。近鄰勝於遠親嘛!”
“非常感謝您!”列日涅夫說,“至於地界的事麼,我和您的管家已經談妥了:他的所有提議我都同意。”
“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