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施恩(1 / 3)

原是這道內人背靠著牆,雙手垂軟,長腿恰巧抵住了道路另一側的牆,而此人偏生將兩腿間縫隙跨得極其之大,若想過路,要麼是衝刺跳過,要麼便是足踏他兩腿之內,再行過。怪道方才那兩人如此咒罵,隻怕誰人也不願萎低身子,行入這人兩腿之中。而此時正是滂沱大雨之時,若是跳過,憑這兒低窪不平的地麵,定會濺得一身泥汙。

季拂心眉峰不悅地聳動,而小僮則板起了臉,跨前一步,揮手嗬斥:“你這叫花子,作甚在此擋路,去去去,滾邊兒去!”

牆下之人一身邋遢,亂發垂於眼下,豆大的雨珠順著打結的發滴落,濺得衣衫濕透,他便如同久未逢甘霖的枯樹,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的頹然之意,哪怕小僮罵聲再厲,依舊沉默不言不動。

小僮氣極,抬腳便要朝那人腿上踹去,但季拂心單手一攔,搖首歎息了一聲:“罷了,都是可憐人。”

天子無道,賦稅嚴苛,尤以農稅為重。為農百姓叫苦連天,難以果腹。走投無路,或偷或搶,隻為坐入牢中,享一餐發餿的飽飯。而不願為惡之人,則餓死街頭,成為餓犬之食。端看此人衣衫襤褸,滿麵塵霜,怕是又一不堪重稅而棄田流浪的農人。

而今皇城之內,天子為撐一分薄麵,營造皇城繁華的假象,但凡這等流浪之人被官府發現,皆會被驅之出城。則被驅之人,因無過所之故,要麼餓死荒野,要麼以林為居,以獸為食。

遙想此人將來下場,季拂心頓生惻隱之心,遂喚小僮將方買的包子取來相贈,讓那人得以飽餐一頓,生出氣力另謀生路。但小僮卻絲毫不願,將腳跺得啪啪地響。

“少爺,您救得一個,卻救不得天下人。”

季拂心因這話頓了一頓,轉而又是莞爾道:“能幫一個便是一個罷。興許此人今日落魄,但他人卻能成大器,拜將封侯呢。”

“嗤,”小僮不屑嗤鼻,將包子抱得緊了緊,“今日您賞了他一餐飽飯,興許第二日人家便將你的恩德忘了幹淨!少爺,您莫忘了,上一次您救濟了一群糙漢子,結果未過幾日,這些個人便抄著一把大刀來搶出外上香的我們,若非侍衛保護得利,我們隻怕都……”

“夠了,”季拂心語調揚了一揚,目中孕有幾許慍色,“此事切莫再提,他們後頭不也道了歉麼。世事因果循環,總有回報之日。娘親身子不好,我行善事亦是為她積德。成了,將包子給他罷。”

小僮嘀咕嗔怨幾聲,終是不敢拂逆少爺之意,將傘撐高了一些,小心地將那袋包子遞給倚牆之人。

“我們少爺賞你的,吃罷。”

啪!

白花的包子如若被打翻的白棋,灑落於地,汙水一濺,立時被染上一層泥垢。

蒸騰的熱氣被雨水打散,靜默的時刻中,包子被大雨浸爛成一灘。

好心相贈的包子被人打翻,小僮怒意即刻被點燃,不顧禮儀對著季拂心嗔怨:“少爺,方才我說了,恩施不得,施不得!你瞧瞧,這人什麼態度。”

“我不用你憐憫。”一道男音穿透雨聲,聲音沙啞,如同鈍鋸磨著朽木,咿呀難聽。

季拂心方發現這聲出自倚牆之人,一時疑惑心起,懷著深意細細打量那人。那人年紀不大,似同自己年齡相仿,不到弱冠之齡,雖形容落魄,但他的聲音卻是中氣十足,其中錚錚傲骨清晰可聞,季拂心敢肯定,這人若是洗淨一身汙垢,定是器宇不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