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曉我現今是怎樣的心情麼!”晏蒼陵陡然切入一聲,將這殺意之浪,攪得天翻地覆,“我恨不得將人碎屍萬段!剝皮拆骨,生氮其肉!”
許頌銘同樂梓由齊齊低首,一句話皆無法續上。
這封信中的內容,乃是季臨川被拘宮中,以及被送出宮的事情經過。那一日經由李桀同王恩益的對話中,傅於世知曉了王恩益便是將季臨川送去品芳閣的主謀,於是為了明白事情經過,他便將目標放至王恩益身上,派他在宮中的勢力細查,不消幾天,他便得到了消息,將其整合,寫成一封書信將查出的結果寄給晏蒼陵。
原來七年前,刑部那人在街上偶遇了季臨川,為了能討天子歡心,他便私下尋人畫了季臨川的畫像,尋季臨川的下落。不想這畫像竟被天子意外得知,引起了天子的注意,當下也命人四處尋季臨川。此事落到了王恩益耳裏,王恩益自然不願自己的寵愛被季臨川奪去,是以想方設法將那刑部之人除去,將尋季臨川之事一壓再壓,使得季臨川安心了七年。但七年後,一次意外,天子再次想起了季臨川,不知用了何等法子,竟知曉了季臨川的身份,而季崇德也隨之因篡改戶籍之事獲罪,為了能得到季臨川,天子也不細查便地定了季崇德的罪,讓他流放出境,而天子自己則心安理得地派人將季臨川迷暈了送進宮中。
安天仁此人有一特點,不會勉強他人做事,反而喜好虐待他人,摧殘身心,迫使他人臣服於自己。那時,季臨川被送宮中,自然萬般不願同安天仁好,是以不斷反抗,結果反被安天仁斷了手腳筋,之後為了迫使季臨川臣服,安天仁給季臨川下了過量的*藥同合|歡藥,試圖逼他開口求饒,期望承|歡。男人之身,對欲|望最是難忍,可想而知,在那段時日,季臨川經曆過的非人對待,有多殘忍。
而更甚者,安天仁還會將數名的孌童弄進宮中,強逼著季臨川看那些孌童被多人強上,遭受虐待,嘶聲尖叫,意圖告知季臨川,反抗便有如此下場。哪怕未能身臨其中,看信上所言的寥寥幾句,便能猜到當時季臨川眼睜睜看著他人遭受虐待,而自己無能為力,甚至有可能將遭受同樣摧殘身心的折磨,將有多痛不欲生。
後來季臨川幾乎癲狂,每日裏神智不清,迷迷糊糊,眼中無光。安天仁又不敢真下手傷了季臨川的肌膚,便隻能給季臨川灌藥,打罵他人折磨季臨川的身心。
未過多久,安天仁私下偷將季臨川藏於宮中之事,被敏銳的王恩益意外發覺。王恩益此人善妒,生怕自己靠美色保全的地位被人奪走,是以他從不讓有些容貌的內侍同宮女接近安天仁。他原先在官場上便對季崇德有些不滿,是以季崇德被流放時沒少他推波助瀾的份。在季崇德被流放後,他又生怕季崇德的發妻過於美貌,留於宮中會威脅到自己地位,是以便想法子將其弄去了役場勞役,不想這發妻弄走了,季崇德的兒子卻入了宮。
知曉了此事後,王恩益恨得牙都咬碎,但偏生那時安天仁正是對季臨川有興趣之時,將人弄走也未免不妥,是以一直強忍不發。直待一個月後,安天仁漸失了耐心,王恩益逮著了機會,暗中將季臨川弄出宮,讓李桀以巡按的名義將其送往天下第一閣賣掉,既滿足了自己眼不見心不煩的心,又可讓季臨川遭受侮辱。至於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將人弄到如此之遠,傅於世並未能查出,但估摸著,便是想著山高皇帝遠,天子無處可尋。
當信中內容在心底重重地沉下一記波瀾後,晏蒼陵的臉上已承不住怒意,怒意盡皆順著麵頰到了拳頭,轟地一聲巨響,身側案幾四分五裂,碎屑漫天飛舞,刮傷麵頰,但在場三人卻無人躲避隻需一步便可錯開的碎屑。
鮮血,讓他們的頭腦更為清晰,讓他們的恨意更為刻骨。相處多時,哪怕情深不似晏蒼陵,亦對季臨川有不淺的友誼,驟然聽聞好友曾逢如此對待,誰人能忍,誰人不恨。遙想過往季臨川初來時逢人大叫,見人則驚,又豈是單單夢魘之藥便可造成的,隻怕那股懼意已經深入肺腑,刻入心脈,以致不敢接近陌生之人。
怒潮洶湧,駭浪過處,轉瞬一片寧靜。晏蒼陵嘴角化開一抹苦澀,悲傷絕望地掩住眼瞼,偏頭一手撐著高凳,支撐著自己站起的重量:“如果……如果我早日尋到他……如果我早日尋到他……他便不會……不會……”
苦痛在胸腔迸發,撕扯著他千瘡百孔的心,他一遍一遍地埋怨自己,一次一次將“如果”兩字咬在舌尖。悲痛便如冰冷無度的蛇蜿蜒而上,一點點地將他緊纏,一口口地將他理智吞噬。
英勇男兒如他,在這一刻,竟如七年前那般痛哭失聲,那一年為他,這一年依舊為他。
“璟涵,璟涵。”他一口一句地念著那個名字,好似隨著這刻在心尖上的名字,親曆了一遍那痛苦的過往。
你道他為何遲遲不說過去,你道他為何不言那害他之人,如此苦痛,當初他是如何淡然自若地將其說出,又是如何笑著再次麵對這個世界。
也許正如他所說,他撐著活下去,不過是不願用死懲罰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