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我們還是先撤為好。”
常笑天手揮折扇指著為首的刀客:“你說得不錯啊,我們陝南常家殺人無數,和正派素來都是大敵。就算當真是我殺了這老頭,你們又能奈我何?”
一時殺聲震天,劉家的十幾個人將常笑天團團圍住,一邊揮刀猛擊,一邊大喊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也不用講一對一的規矩了,大家殺啊!”
常笑天喊了一句“兄弟們快逃,回去找我爹爹”,就再不回頭地纏鬥起來。他右手折扇作判官筆專打要穴,左手成爪如瘋魔之勢,不一會兒已經傷了數人,自己身上也濺滿了鮮血。
我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想讓雁閑出手相助,卻不知道該讓他去幫誰。我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來自邪派的高手說自己是助人,正派的朋友們卻說對方是殺人。讓雁閑幫助毒眼魔君的兒子去對抗同道,不但他自己會被人誤會,就連武當派也會被說成誤結匪類。可讓雁閑去對付常笑天也是我所不忍的,畢竟常笑天對雁閑曾有救命之恩,即便沒有,我的雁閑又怎麼能去做以多欺少的事情呢?
忽地從樓上又飛下數人,在背後用鐵鏈將常笑天纏住,強弱之勢立刻明朗。常笑天紫袍撕裂,雙手被綁,臉上滿是血痕,眼看數把鋼刀就要砍到他的頭上。
“住手!”
這一聲是雁閑替我喊的。
我連忙站出來,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說道:“依照朝廷律令……私人不可處死他人,即便要指控常笑天犯殺人罪,也……也該通過知府衙門,請地方官秉公處置。”
劉家的刀客們驚訝地瞪著我,凶巴巴地問道:“常笑天殺人,你不是親眼看見的?”
“但……未下公文,未曾過堂形成公案,就不能處刑……”
“你為小賊開脫,莫非是同夥?”
“說話當心點,老兄。”雁閑眼睛露出凶光,卻依然冷靜地說,“你們昨夜不夠格登堂入席,不知道這姑娘是當朝的卿雲公主,我也不怪你們。再胡說八道,隻怕你們當家的要打得你們滿嘴無牙。”
雁閑在生氣,卻不單單是因為有人對我無禮。
刀客們退後了一步,心中很沒主意地相互看看,最終十分為難地收起了刀,拉起鐵鏈,連拖帶拽地將常笑天帶走。
隻聽得常笑天一路笑罵:“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我爹恨不能殺盡正派走狗了,哈哈哈哈!”
我無力地坐回凳子,仿佛有無數絲線纏繞著我的心,慢慢地收緊,讓我喘不過氣來。
雁閑這才鬆開握了良久的拳頭,他半是憐愛半是感激地看著我,說道:“多虧有卿雲在……”
我明白,雁閑也是不希望常笑天就此被殺的。
當夜,群雄們不再飲酒,昨日那種歡快的氣氛被悲憤的情緒所替代。武林大會的議題臨時改成“對陝南常家的討伐之事”。
陳老爺子生前善良仁義,不少人為他暗自垂淚,更有人指著雙手被反綁著坐在堂下的常笑天大聲喝罵。可常笑天隻是冷笑,麵對朝他甩過去的杯碟他也不躲。
劉家的門人低頭立在一旁,對劉雲飛稟報道:“我們抓到這小子時,公主就在旁邊,她說國法不許私自殺人……”
劉雲飛臉色陰沉地握著紅木座椅的扶手,那扶手上隱約出現了裂痕。
“你們這幫混賬,我們紫電玉龍刀是維護長安一方平安的武林世家,怎麼可以做違反國法的事情。小賊殺了我的拜把兄弟陳大爺,此等深仇,知府大人定當為我們做主。”
劉雲飛在說這句話時,臉上的陰鷙之氣顯得越發的沉重。我不小心對上他的眼光,竟然覺得心中一寒。
“凡是惡人,逮到便殺。還要等什麼勞什子官府判決,奶奶的黃花菜都要涼了。雲飛老哥,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啦?”
說話的是劉雲飛的好兄弟鋼棍李達。
“公主駕前,不可造次。老弟不許再說渾話。殺人償命,他是逃不了的。”
劉雲飛緩步走到常笑天麵前,問道:“我們兩家素無過節,為何要害人?”
群雄一齊叫道:“還問個屁!邪派曆來就是要害人的,正如老虎生來就要吃人一般。”
常笑天卻哈哈大笑:“我們兩家素無過節,你為何要害我?”
“殺人者,武林正派人人得而誅之!”群雄呼喝道。
劉雲飛回頭望著清和師叔:“清和道長,此人曾經有助於墨賢弟……”
“做人若是不明是非那還有什麼意思。”清和師叔也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形象,變得嚴肅起來,“他對閑兒有恩不假,可無端殺人卻是不可饒恕的罪過。老道決不至於替他開脫。”
“將此人押下去,明天帶到知府衙門。”說罷,劉雲飛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切,又道,“今晚我們有朋友缺席,就不飲酒了。”
我拚命想睡著,可當我閉上眼睛,就能聽到一個清晰的聲音在對我說“決不是這樣”。
我一直在告訴自己,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我是不懂的。正派處置邪派,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可是我的心為什麼總是無法平靜呢?
我從床上坐起,對睡在繩子上的雁閑說道:“雁閑……你說常公子給我喝的酒,是害人的酒嗎?”
“我不信是毒酒。”
雁閑臉上全是矛盾的神情,他和我一樣,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