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水滸傳》中江湖人回歸主流社會之道,招安(3)(1 / 2)

(4)反招安者的心態

一百零八將中的確有些反對招安的,他們是少數,其目的也有很大差別。李逵似乎是最堅定反對招安的,過去這被定性為革命性最強。其實他是由於性格不成熟,是個脫離宗法網絡之後不知如何生活的遊民。生活對於他隻有兩種選擇:或者犯罪,被關在監獄裏;或者依賴一個大哥,作為靠山。李逵先是依靠戴宗,後來依靠宋江。上了梁山之後,他是眾頭領中向心力最強的一個,因為他的全部(包括物質與精神的)都在梁山泊。他是最堅定主張一百零八人長久相聚的人,主張梁山永不散夥,這是個極幼稚的兒童的想法,他卻為此不怕被斥為造反:“便造反怕怎地!晁蓋哥哥便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吳先生做個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個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裏快活,卻不好不強似這個鳥水泊裏!”這不是什麼政治宣言,這隻是小孩子的想法。他堅決反對招安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招安了梁山散夥了,兄弟便不能相聚了。對於破壞相聚的人們,梁山好漢不能容忍,這是遊民對小團體有著強烈依附力的表現。

林衝火拚王倫理由就是他破壞英雄相聚。

林衝殺了王倫,手拿尖刀,指著眾人說道:“據林衝雖係禁軍,遭配到此,今日為眾豪傑至此相聚,爭奈王倫心胸狹隘,嫉賢妒能,推故不納,因此火並了這廝。”

“英雄相聚滿山寨,好漢同心赴水窪”便成為梁山好漢的精神追求。待梁山真的散夥以後,宋江被毒死,李逵也喝了藥酒,他心甘情願隨大哥相聚於地下。

反對招安也是遊民出於對另一個社會條件下生活的恐懼。

他們大多是來自宗法農民,宗法製度使他們個性萎縮。他們成為遊民後,在江湖上幾經奮鬥,建立了自己信任的團體,在這個團體中他們可以大塊吃肉,大碗吃酒,可以成套穿衣服,大秤分金銀,要他們付出的不過就是打打殺殺,而且這打打殺殺(進人一百零八將這個圈子有個共同點就是“好弄槍使棒”)也就是他們的愛好。因此有了梁山,他們如魚得水,沒了梁山會如何,他們連想也沒想過。招安以後比現在好還是差?這些對他們來說也是個未知數。而且要歸順朝廷’就要忠義;說是“忠義”,其重點在於“忠”。忠是個事上的觀念,注重“事上”,必然要冷落了橫向的“兄弟”關係。宋江雖然也說,他不會忘了“弟兄情”,但敏感的武鬆巳經感受到老講招安,這樣下去將要“冷了弟兄們的心”。武鬆出身遊民,除了因為偶然打虎,當了陽穀縣的都頭那段時間外,都對他人有不同程度的依賴,最早是柴進,後來是宋江,殺嫂之後,是施恩、張青、孫二娘,上二龍山是魯智深、楊誌。李逵看似最勇敢,實際上離了他人,簡直很難存活,他對小團體依賴性最大。

前麵說過武鬆是一百零八將中最早說招安的,當然還原當時的語境,武鬆也是怕給宋江惹麻煩,謝絕宋的邀請,但這也表現出對於結義兄弟很深的依賴之情。經曆了梁山大團聚、排座次、招安、平四寇,武鬆隱隱感覺到江湖、官場除了一個在野、一個在朝外,幾乎沒有多大區別了;兄弟之間,不要說義兄義弟,就是親哥哥武大郎又給了他多少溫曖呢?隻有他剛搬到哥哥家時嫂嫂的一番話,真是有點親情的溫馨,但其中又包裹著邪惡。武鬆心冷了,他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巳殘疾,不願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巳作清閑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他留在杭州六合寺中正式出家(以前的度牒是假的),他皈依了佛門。後來死在杭州,葬在杭州,杭州人根據小說為他修了墳墓,這墳墓一直傳到1964年,在胡喬木主張挖墳和清掃西湖周圍墳墓時才被平毀。

武鬆、李逵反對招安是感性的,反映了他們對宋大哥、梁山的感情依賴。魯智深則是從理性反對招安,他做過官’熟悉統治階級內部情況,對於皇帝老倌也是不信任的,認為招安沒好下場'他人格比較獨立,誰也不靠0他對梁山泊巳經厭倦,“宋三郎”不是“奇男子”;弟兄聚義,坐地分贓也不是他向往的。所以他提出招安還不如散夥,魯智深不怕獨立雲遊天下。最後圓寂在杭州。

當然反對招安不止武、李、魯三位,凡是上梁山較久、組織歸屬感強、獨立性較弱的,對招安起碼是不積極,有的堅決反對。

(5)沒有確立獨立的反叛意識

《水滸傳》中的江湖人還沒有確立獨立的反叛意識,從而深信自己事業的正義性,敢於和主流社會對抗。正因為缺少這種獨立意識,他們把落草為寇、占山為王都當作臨時狀態,不看作永久的歸宿。他們把“後半世快樂”定位在主流社會。第三回,史進被誣陷,莊院被燒,家資蕩盡,不得巳上了少華山,住了些日子,想到師傅王進那裏尋求出路“求半世快樂”。少華山寨主朱武對他說:“哥哥便隻在此間做個寨主,卻不快活?雖然寨小,亦堪歇馬。”史進道:“我是個清白好漢,如何肯把父母遺體來點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