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驚寒麵色冷淡,沐小樓笑著軟語道:“怎麼不見朔大哥?”我回道:“小樓雖遠居於此,四郎與家主生了誤會的事也當有所耳聞。四郎刀傷未愈。貼身的魅影刀送了人,傾城又懷有身孕,我特命齊朔去尋他們,希望能夠幫到四郎一些。”
“這樣。”沐小樓麵上歡愉之色收了大半,似在思索什麼,後展顏笑道:“當日家主壽宴,城主惱我出言無狀,隨便指了戶人家就要把我嫁了。父親無計可施隻好去求朔大哥,朔大哥帶著我連夜出逃,將我安置在這兒後,朔大哥執意要回獵玉城,我自然攔不住他。”
“原來如此。”我應道。沐小樓看我幾眼,猶豫再三,放打定主意道:“連城姐姐,小樓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我笑道:“小樓但講無妨。”她咬咬下唇,終於坦言道:“當初四哥將朔大哥送到你身邊去,我是怨他的。可後來我一想,朔大哥離開四哥對他們兩個或許都是一件好事。連城姐姐,四哥執意將朔大哥送到你那,並不是他想借此得到些什麼,而是他真的不能再留朔大哥在身邊了,我想四哥也怕有朝一日他會親手殺了朔大哥。”
“小樓為何如此說?”我有些驚訝,人皆道沐花卿與齊朔有過命的交情,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可怎麼聽沐小樓言下之意,他二人之間竟有著不可化解的冤仇。
沐小樓難掩眉間淒色:“朔大哥曾經做錯了一件事,害死了四哥最看重的一人,當日他在四哥麵前求死,四哥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後來,後來四哥犯了大錯,受家法責罰,朔大哥替他擔了一半去,兩人的傷好了,關係似乎也恢複到從前。隻是朔大哥常被派到外麵,一年到頭在四哥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我知道,四哥一看到他就會想起那人的死。誰也不敢在四哥麵前提那人,家主也不敢。小時候我很怕四哥,因為哥哥姐姐都說四哥最是冷血無情,眼睜睜看著娘親死在自己麵前,一滴眼淚都不肯流。可當我知道那人的事後,我才知道四哥是重情重義頂天立地的漢子。他為人捉摸不定,大抵是怕再遇到與那人一樣的人,那樣的剜心之痛,四哥受不得第二回了。”
安撫地拍拍她的肩,沐小樓略偏向一邊擦去眼角淚水,續道:“那日家主壽宴,楚家主拿那人的名字玩笑,我當時真是怕極了,我真怕四哥跟他拚命!可是四哥什麼也沒做。那夜,朔大哥帶我離開之時,見到四哥一個人在喝酒,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從來未見過一個大男人會哭得那麼傷心……”她掩唇,小聲抽泣。
我極力回憶,那晚楚鴻說的人當是叫做雲瑛,我道他隻是隨口胡說,想不到真有這麼一個人。沐小樓收拾情緒,衝我歉然笑道:“小樓失禮了。”我笑著搖搖頭。她又道:“小樓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滿口應下:“你放心,我會修書齊朔,待四郎回到沐家,他便可離去。”
沐小樓起身向我鄭重禮道:“多謝!”我忙扶她起來,不意她突捂著心口跌坐在椅上,她似乎痛楚難當,額上滲出細密的汗。“小樓?”我關切叫道。她勉強向我笑笑:“不礙事,隻是心口疼,緩一會就好了。”我擦擦她麵上的汗,問:“可曾看過大夫?”沐小樓點點頭,道:“看過,但都診不出是什麼病症。我想大概是我懷了身孕的關係吧。”
“哐當!”
驚寒手邊的碗翻到,見我看她,立刻偏頭到一邊。稍過一會兒,沐小樓漸漸好轉,我囑她好好休息,便同驚寒離開。
小舟夜行,我挨著驚寒躺下,隨意問道:“能撐多久?”半晌才聽到驚寒沉悶的聲音:“撐不到孩子出生。”我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睡吧。”依驚寒的性情,對沐小樓那一巴掌的羞辱豈會善罷甘休,她當時不動聲色一記指風打入沐小樓的心脈。沐小樓今日苦楚不過償還舊日債,但累及到她腹中的孩子……船槳破水聲漸入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