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曉,命船家靠岸,將“明月”交給玉家子弟,讓他們穩妥送到還珠城雲端姑娘手裏。船駛入大江,和驚寒立在船頭,看水麵萬裏,波光嶙峋,一時隻覺心曠神怡。驚寒幻出琴,輕輕撥弄,惹得無數魚兒擺尾相隨,兩側舟船嘖嘖稱奇。
我輕撩水麵,水中荷花徐徐綻放,如著了粉衣的美人翩然起舞。一舟上童子大叫:“仙女!”老船夫嗬嗬笑道:“托兩位姑娘的福,兩位姑娘天仙下凡,老朽跟著沾了一絲仙氣,也該被稱一聲仙翁了!”我一笑嫣然,拍拍船身,立刻白雲叢生,駭得老船夫險些棄漿叩拜。
玩鬧一陣,驚寒突然道:“船家快些行船!”船夫不敢怠慢,我向上遊望過去,一葉扁舟踏浪而來,船頭立著的公子似乎有些暈船的症狀,一張臉煞白。我暗中向船夫使眼色,船夫會意,長篙稍停,後麵的船立刻趕上一大塊。
洛寒川縱深躍過來,他傷重未愈,腳方踏上船板,氣力不濟,向前跌去。我暗中相托,他堪堪收住跌倒之勢,一膝仍杵在船板上。驚寒越發冷聲:“你來做什麼?”洛寒川試著站起,牽動身前傷口,一陣搖晃,隻得順勢坐下。
他苦笑一聲,道:“我命蘭曉在連城的茶裏下藥,你就真的以為我要害她的性命嗎?未見連城之前,大哥是鐵了心腸要取她的性命的,可到了最後一刻,大哥也不忍心下手,我又怎麼敢動連城分毫。我不過是見你想去見她,又放不下架子,用此等伎倆迫你一迫罷了。至於香草之死,我縱有錯,但最不該死。驚寒你若是無心,那日為何不一劍刺死我,省卻我今遭追來,不依不饒惹你煩心。”
兩側舟船有識得洛寒川的,此刻都竊竊私語。驚寒冷冷瞥他一眼,拔出腰間軟劍,直抵他的心口:“也好,我今日便成全了你!”
“姑娘!”
船夫驚叫一聲,驚寒,洛寒川都望過來,隻見得我飛身一撲,躍入江中。驚寒氣急,淩空飛起,一劍怒斬江麵,我潛在船下,見前方水麵大浪滔天,近的舟船躲避不及,登時掀翻,一時江上哀嚎之聲遍起,我忙向上遊遊去,驚寒一劍之威,水流交疊相擊,頗費了我一些力氣。驚寒怒火攻心未及思量我躲在船底,待她稍微冷靜,便會想到,我若不在這之前走脫,想脫身就難於登天了。
在一荒涼地界登岸,攏火烘幹衣服,改了妝容,向北行去。三日後,中見到夜如初一行人。兩相對峙,他似乎憶起什麼,幾欲策馬就走,半晌,他天人交戰終揮手示意四人回避。他翻身下馬,我如當日在百草集一般,撲到他腳下,抱著他的腿痛聲哭訴:“舅舅!連城好可憐啊!他們都欺負我,舅舅你要為連城做主啊!”
夜如初微微顫抖,及其無奈恨聲道:“玉連城!”我仰頭,可憐兮兮道:“舅舅,連城真的是走投無路了,你要救救連城啊!”“起來!”他不怒而威,我抽泣兩聲,站起,退到一邊。夜如初摘下鬥笠,那是一張俊美至極的麵容,全未因歲月的流逝而消減一分,反而因時光的曆練多了一絲沉穩與毅然。何其有幸,這樣一張混淆了年齡的麵孔,當世見過的不過娘親,驚寒,我。
“連城,你可真是……”夜如初看著我,氣不打一處來。我埋頭,小聲道:“舅舅若是不收留我,我就帶著驚寒去南疆了,這一輩子都不回來!”夜如初冷哼一聲:“你如此說,就是知曉我曾立誓終生不踏入南疆半步的事了?”
我避而不答,隻是指著天邊道:“舅舅,你看!”荒草連天,碧樹獨立,長風蕭索,在暮色中全一派讓人頓感淒涼,黯然心傷的時景。正如古人所言,夕陽無事起寒煙。荒草無涯,我們一行六人策馬而去,被馬蹄踏彎的草,一點一點地恢複韌性,淹沒了我們曾經經過的痕跡。此一去,名山大荒,處處為鄉,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